第壹百四十五章 4/4

　　我曾夢想著長大後能去拜入秦家門裏，哪怕只當壹個門下之奴!
　　我解家祖宅未被焚毀前，家族祠堂中，世代將秦家龍王靈位首序供奉!
　　我阿嬤自焚護我出逃前，我只從家中帶走了秦家龍王的靈位。
　　那些年，我壹邊東躲西藏於那三家的搜捕追殺，壹邊每日不忘為靈位設祭供奉哭訴，哀求秦家顯聖，念我解家當年曾付出巨大代價助龍王封印邪祟之情，庇護我解家，為我解家討回壹個公道!
　　我自己快餓死時，都要把供品留好!
　　多少個夜晚，我是在龍王牌位前哭著昏睡過去的!
　　妳現在在這裏裝什麽悲天憫人，裝什麽仁愛蒼生，我呸，惡心!
　　妳秦家既然要來，為什麽不在我死心前來，要麽，就幹脆別來了啊!
　　難道當年，
　　妳龍王秦家，全都死光了不成!”
　　李追遠：“掌嘴。”
　　譚文彬將水瓶放在地上，擼起袖子，對著解順安的臉狠狠抽了過去。
　　“啪!
　　“啪!”
　　“啪!
　　譚文彬沒留力，次次胳膊掄圓了抽。
　　解順安的臉，被打腫了，唇破齒落。
　　但他依舊張著嘴，不顧滿嘴是血，獰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是被我說中痛處了麽?什麽秦家，什麽龍王，假仁假義，欺世盜名，我呸!”
　　李追遠：“譚文彬，幫他走陰，他就算沒了眼，我也要讓他親眼目睹，他的計劃，是怎麽被破解掉的。”
　　“明白!
　　譚文彬將自己的手，放在解順安的腦袋上，這壹側胳膊上的怨嬰緩緩下滑，觸及到解順安身上幫其強行開啟走陰。
　　也就在這時，稻草趕屍人，接到了第壹個不可直視者。
　　兩個稻草趕屍人蹲下，下放草杠，不可直視者上去，起身，擡起。
　　“哢嚓!”
　　草杠斷裂，稻草人分崩，不可直視者落下，然後自己走回了宮殿。
　　這壹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所有人都楞住。
　　陰萌上前詢問道：“妳留力了?”
　　熊善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他馬上再次編織出壹隊新的稻草趕屍人，走到宮殿門口，壹個不可直視者走出來，上杠。
　　“哢嚓!”
　　這次依舊如此，草杠斷裂，稻草人崩散，不可直視者走了回去。
　　熊善開始慌了，馬上編織第三隊，可換來的，是同樣的結果。
　　“我.......我.......我......”
　　熊善張開嘴，不敢置信，壹切都準備就緒了，可自己卻在這最關鍵的壹環裏，掉了鏈子。
　　這不僅是這壹浪失敗，要是這裏沒能處理好釀成災禍，他將為此承擔起滔天的因果反噬。
　　譚文彬開口道：“好像先前就出現過這樣的情況，上次他們結印下咒再將咒力分散回落到各自身上後，草杠就裂過，我還以為是熊善見事情已經結束，自己中斷了術法。”
　　熊善：“我.....我當時以為是我累了。”
　　其實，第壹隊編織出去時，他就已全神貫註，絲毫不敢留力，是想打開壹個開門紅的。
　　李追遠：“換壹隊。”
　　本地趕屍人隊伍，進入宮殿。
　　在入口處，下蹲，側杠，壹個不可直視者出來，上去。
　　起身。
　　“啪!”“砰!”
　　竹杠崩斷，擡杠的兩具屍體直接炸裂。
　　其實，單以短時間效果來看，熊善編織出的稻草趕屍人，質量比本地的還要好些，承載力度也更強。
　　“哈哈哈哈哈!!!”
　　解順安發出了笑聲。
　　“知道為什麽不行麽，因為最後壹次，最後壹次結印下咒，到臨界點了，他們，他們已經完全擡不動了!
　　我贏了，最終還是我贏了!
　　是我最後揮舞的那次令旗，突破了臨界點，妳白忙活了，徹底白忙活了，哈哈哈!”
　　李追遠閉上了眼。
　　梨花馬上站出來開口道：“我和我丈夫親自去擡!”
　　少年不語。
　　譚文彬開口道：“杠子不夠承載力。
　　梨花：“我們可以用抱的!”
　　熊善拉住了自己的妻子，示意她不要再說話了。
　　梨花甩開丈夫的手，說道：“幹嘛，我不怕死!”
　　婦人聲音已經尖銳，她是完全因焦急失了分寸，壹旦這裏的事沒處理好，她的兒子也將被牽連完蛋啊!
　　譚文彬：“都不可直視了，妳還想去親手觸碰。”
　　梨花：“.…”
　　熊善立刻將自己妻子按了回去，無奈道：“就算能抱起來，我們也可以抱著進陣法裏燒，但妳能被燒死幾次?”
　　梨花聞言，失魂落魄地跪坐在了地上。
　　解順安繼續嚷嚷道：“怎麽了，妳怎麽不說話了，妳說話啊，妳不是很厲害麽，現在怎麽不吭聲了?
　　這場天災，終究是要爆發的，那些該為我陪葬的人，壹個都不會少，都得死，都得死!’
　　李追遠睜開了眼。
　　此時，他的眼睛裏已是壹片深紅色，視線中全是紅通通的，只能隱約看見壹些模糊的影子。
　　他剛剛回憶了與不可直視者的所有接觸，
　　著重於宴會廳和宮殿處的壹些細節。
　　譚文彬和潤生他們搬運不可直視者時，因為無法睜眼進入宴會廳，所以幹脆每次就在門口像卸水泥那樣卸貨，那些不可直視者就自己根據侍女宦官的指引，或爬或滾向自己的座位。
　　宮殿門口，每次接送時，那些不可直視者，其實都是自己走著排隊出來的。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其實是能自己移動的。
　　就像是譚文彬對自己所說的，這裏大部分宦官侍女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只有那些大宦官和老嬤嬤，才曉得自己是已死之人。
　　可即使如此，哪怕是譚文彬的幹爹，也無法具體思考“今夕是何年”這種事。
　　所以，那群不可直視者之所以還要壹趟趟用趕屍人來接送他們，讓他們腳不沾地，並不是說他們無法真的觸碰地面，而是因為他們作為倀的存在，有著局限性。
　　既然現在沒辦法運送他們去陣法，那就只能讓他們.......
　　李追遠：“潤生哥，放我下來。”
　　“好。”潤生彎下腰，少年從其身上滑落。
　　“潤生哥，妳們去宴會廳，把那座雕像，搬到這裏來，要快。
　　“明白!”
　　“明白!”
　　除了陰萌外，所有人都去了，包括熊善和梨花，雖然他們夫妻倆不知道這麽做的原因，但至少現在又有事可以做了。
　　陰萌掏出紙巾，來幫李追遠擦拭眼角繼續流出的血。
　　雕像其實不沈，潤生壹個人都可以環抱過來，這麽多人壹起去，那速度就更快了。
　　很快，秦戡的雕像就被搬運到了這裏。
　　解順安嘲諷道：“怎麽，妳現在開始學我，開始擺死人牌位了?哈哈，我告訴妳，省省吧，沒用的，死了這條心吧妳!”
　　李追遠伸手向前壹指：“搬去宮殿門口。”
　　“我們來，讓我們來!”
　　熊善和梨花閉著眼，將雕像搬到了宮殿門口。
　　“妳們出來吧。”李追遠壹邊說著，壹邊自己向裏走去。
　　熊善和梨花閉著眼出去了。
　　越靠近宮殿，那裏破縫越多，臨至殿門口時，其實就能看見裏面整齊站著的不可直視者
　　了，只不過他們都側對著大門方向，也就是側對著自己。
　　李追遠走到了這裏，他現在雙目赤紅，無限接近於瞎，反倒是不用再顧忌看不看得見了。
　　少年站在雕像身前，面朝著宮殿門口。
　　幾次欲張嘴，卻又抿了抿嘴唇止住。
　　冷汗，自他額頭上不斷流淌下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他很難受。
　　就像阿璃離開家見到人群如見鬼怪壹般，少年如果是表演時毫無問題，可面對除特定幾個人，去對外界在不表演的前提下動用真實情感時，就會無比痛苦煎熬。
　　尤其是這次還要壹次性面對這麽多人，哪怕，他們都是死人，可他們，依舊保留著部分自我意識，嚴格意義上，也算是“活的”。
　　李追遠身體顫抖地，緩緩蹲下，雙手撐著地面。
　　汗珠混合著眼睛裏流出的鮮血，不斷滴落在地。
　　外面的人看著他，但沒人敢上前，除了依舊在狂吠的解順安外，甚至沒人敢發聲。
　　熊善和梨花在祈禱奇跡發生，江水保佑。
　　譚文彬潤生他們不相信有奇跡，但他們清楚，當小遠哥站到那裏去時，事情肯定能得到解決他們擔心小遠哥的身體，能不能支撐得住。
　　“嘶…...嘶…..額..
　　李追遠腦海中閃現出很多個畫面，有自己入門禮上的，有自己和阿璃手牽手的，有自己接受太爺遞給自己零花錢時的，有自己在阿璃夢中，看著供桌上那壹排排密密麻麻的龜裂牌位。
　　最後，定格在桃樹下曾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小心天道親手扒了妳身上的這張人皮。”
　　李追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的人皮，還輪不到別人來扒。
　　有些事，就是自己的責任，無論任何情況下，他都無法逃避。
　　少年艱難地重新站起身，再次站在了這座雕像前，面朝著宮殿內。
　　李追遠挺起胸膛，雖然很是緩慢壹頓壹頓，卻仍是無比認真地，對著宮殿內的所有不可直視者，對著當年為了鎮壓將軍而戰死的老天門四家先人們，行起了秦家門禮!
　　哪怕是在自己的入門儀式上，李追遠都未曾料到，這套門禮，有壹天竟會變得如此沈重。
　　不過，這套門禮越行到後面，少年的動作也就開始越流暢，整個人的氣勢，也在逐漸提起，蓬勃而出。
　　連帶著身後那座雕像，似也在此時輕輕搖晃，染上了壹層淡淡的紅色光芒。
　　宮殿內原本全部側對著少年的不可直視者們，緩緩轉過身，集體面朝向少年。
　　宮殿中心處的巨坑內，棺材蓋崩開。
　　趕屍道人在無人操控的前提下，再次站起。
　　這壹刻，他眼睛裏綠光閃爍，兩個人的靈魂雖在同壹具身體裏，卻同時追憶起了曾經那位相同的故人。
　　行禮完畢。
　　李追遠擡起頭，已無法視物的雙眸中，流露出肅穆。
　　少年的聲音響起，落於宮殿門前，環繞整座宮內。
　　“龍王秦家當代唯壹傳人，李追遠。
　　厚顏鬥膽，
　　請諸位，為正道、為蒼生，
　　於今日，
　　再次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