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七章 2/3
撈屍人 by 純潔滴小龍
2025-2-12 18:22
崔桂英聽到這個叫法,只是笑笑,還以為是年輕人之間的玩笑喊法,轉身就去廚房收拾去了。
李追遠問道:“去哪裏逛了?”
“就隨便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順便捉了些蛇蟲鼠蟻。”
陰萌提起壹個化肥袋,不過好在她知道小遠在吃早飯,所以沒打開。
“不錯的雅興。”
“南通的蛇還真是挺多的,很好抓,就是以水蛇居多,毒性沒我老家山裏那麽強。
“妳想回家麽?”
“不太想,我家裏也沒親人了。”
“倒也不是沒有。”
那位陰長生,大概率還活著,但應該不是成仙的狀態。
或者說,在古人的視角裏,那種狀態和成仙沒什麽區別。
那種仙氣飄飄的仙人設定,本身就是壹代代藝術加工後才形成的。
“我家祖地麽,說實話,我其實挺想去看看的,至少能去那裏,拜祭壹下我爺爺。”
陰萌現在就算想回家祭祖,都找不到墳頭。
“會去的,也不會太久。”
李追遠吃好了早餐。
陰萌起身想來幫忙收拾,李追遠先拿起碗筷走向廚房。
下午,譚文彬通過張嬸小賣部打來電話,陰萌去接了。
那位廠老板在接收到桌椅碗筷後,還要請李三江坐齋,估摸著要忙到夜裏才回去。
譚文彬問李追遠來不來,壹起熱鬧熱鬧。
李追遠拒絕了,陰萌也沒去。
下午,李追遠就坐在二樓露臺藤椅上,吹著風看著風景。
陰萌則幹起了老本行,板料都是提前預備好的,她根據圖紙,開始做起了棺材。
雖說伴隨著火葬的推行,棺材鋪逐步變成夕陽產業,但至少現在,但凡妳做出來了,只要價格合適,在村裏還真不愁賣。
老人家對此的執念很深,有些人就算被火葬後,那骨灰盒也要放進棺材裏下葬。
石頭虎子他們知道遠子哥回來了,就組團壹起過來看望,而且還帶了些自己的零食、貼畫這些充當小禮物,不值錢,但都沒空手,而且也是拿出了他們能拿的最好最新的東西。
以前,他們是真窮。
倒不是因為家境到了如此境地,而是因為四個伯伯們把孩子都放李維漢崔桂英那裏,就生怕自己被占了便宜,就很少給孩子們東西,零花錢也是過年才有。
現在爺爺奶奶在李三江這裏幫工,家裏不辦學堂了,反倒是讓這些弟弟們手頭上寬裕了壹些。
至少有時間和精力去磨壹磨自家爹媽了。
李追遠收下了他們的禮物,然後像以前那樣,領著他們去了張嬸小賣部。
石頭虎子他們高興得舉起手不停歡呼,壹路不停地呼朋引伴進行炫耀。
“吶,這是我遠子哥。”
“我遠子哥回來了!”
“遠子哥帶我們去張嬸那裏買東西,哼哼!’
這壹幕,他們來時就有所預料。
小孩子嘛,對願意和舍得給自己花錢的人,總是有異常的好感與期待,嗯,大人其實也是。
以前大家都在爺奶家蹭飯,也就混個肚飽,京裏遠子哥的到來,著實給他們增添了壹段美好的回憶。
而且遠子哥人很大方,奶會給他偷塞零花錢,但遠子哥每次拿到零花錢就帶著大家壹起去花掉。
其實,錢真沒多少,哪怕李蘭定期打錢過來,但崔桂英也不可能給孩子塞太多錢。
不過,孩童時期的壹切美好都會被放大,等他們以後長大了也會反復念叨,因為......長大後有時候真的挺沒意思的。
看著李追遠帶著李家兄弟姐妹們來了,張嬸也笑了。
李追遠讓兄弟們自己選東西,他來結賬。
小賣部裏,也沒什麽貴重東西賣,而且這些小兄弟小妹妹們心裏也有數,不會拿太多。
男孩們普遍選了壹款方便面,裏面有水滸卡,可以集卡收藏,也能拿去玩打卡片的遊戲。
女孩子們對這個不感興趣,但在男孩子們的勸說和交易下,也選了那種方便面,卡片交給兄弟。
這壹袋方便面,對孩子來說還真不便宜了,拿了這個後,哪怕李追遠主動讓他們再挑選點,他們也不伸手了。
最後,還是李追遠讓張嬸用袋子又裝了壹些零食和女孩子喜歡的發卡蝴蝶結,讓他們自己拿去分,引得大家夥又是壹陣歡呼。
結完帳後,石頭虎子他們就迫不及待地拆開袋子,取出裏頭的卡片,互相比較著妳選中的是哪個水滸英雄,然後馬上去喊村裏其他夥伴,三五成群地湊在壹起,打起了卡片。
先把卡片貼墻壁上松手飛落,飛得最遠的可以拿起來,打其它卡片,只要打翻了,那這張卡片就屬於妳了。
誰的卡片最多,誰就是村裏的“富豪”,是孩子們羨慕的對象。
已經有孩子輸了,就只能默默地站在旁邊,把調料包打開倒入方便面袋子裏使勁搖晃後,在旁邊壹邊幹嚼壹邊看著別的孩子繼續打。
石頭還拿出自己的存貨,說可以借給遠子哥,讓遠子哥也參與。
李追遠拒絕了。
自己雖然比他們大不了多少,但自己堅持吐納基本功,氣勁現在已經不小了,而且他還擅長對力量的把控,參與這種遊戲的話,很快就能“致富”。
張嬸雙肘撐著櫃臺,看著角落裏孩子們玩得正起勁,不由笑道:
“真不知道這種遊戲有什麽好玩的。”
李追遠對著張嬸面露靦腆的笑容,沒有回答。
好玩的可能不是卡片,而是壹群小夥伴湊在壹起專註做壹件事的感覺。
後者是無法替代的,至於前者,哪怕不是這種水滸卡片……
李追遠目光掃向張嬸身後的煙櫃,就算是把水滸卡片換成煙盒,孩子們也能玩得很開心。
離開張嬸小賣部後,回到太爺家,發現翠翠來了。
她帶來了自己的作業,想來請教問題。
翠翠的學習成績很好,李追遠知道這只是她想過來找自己玩的借口。
等自己教了她兩道題後,翠翠就開始自顧自地做老家,這個村子,村裏的稻田和村裏的人,就是自己用來固沙的幹草。
阿璃、太爺,是自己這壹圈沙子裏的最先布下的種子,然後自己又先後將潤生、彬彬、萌萌他們,壹個壹個栽入。
他原先不懂固沙的原理,因為沒學過,但在實踐摸索中,他其實就是這麽做的,現在知道原理了,做起事來就更清晰了。
有他們在自己身邊,自己這貧瘠的沙漠,未來也會逐漸變為綠洲。
李蘭也有壹片沙漠,但她的做法和外行人壹樣天真,希望直接通過栽種壹棵叫做“兒子”的樹,讓它能夠在沙漠中茁壯成長為她遮陰庇護。
所以,真是個愚蠢的媽媽。
李追遠擡起雙手,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心裏念道:
不能這麽想,不能這麽想,這麽想容易犯病。
唉,
李蘭真是自己病情恢復之路上的絆腳石。
翠翠寫壹會兒作業,就擡頭看壹會兒坐在旁邊的李追遠。
少年在看風景,同時少年也是別人眼裏的風景。
翠翠寫完作業後,還和李追遠說了壹會兒學校裏的事,可以聽得出來,她在努力把那些她所覺得很有趣的事盡可能說得更有趣。
她還告訴李追遠,今天上午那個拜托自己奶奶寫封聯的主家,特意騎車上門感謝,還帶著村裏親戚要作業,李追遠坐在板凳上,眺望著遠處的風景,細細體會,仔細感受,努力記憶。
前陣子在大學裏上朱教授的思政課時,朱教授為了闡述壹個理論,舉了江蘇幾十年發動群眾挑河的例子。
這個例子,李追遠是親身經歷過的。
後來他又詢問班級內其它省份的學生,相似的這種民間大工程,在全國範圍內,都有開展。
其中有壹位內蒙的同學,說自己從小到大,都會跟著父母去壓草固沙。
沒住過荒漠或沙漠附近的同學,不懂這麽做是什麽意思,那位內蒙同學使勁描述,卻也沒能講清楚,最後還是朱教授自己,把這壹原理給大家仔細講述了壹遍。
老教授的知識面很豐富,而且,他也不介意自己的思政課跑偏。
這節課,讓李追遠受益很大,當然,受益點不是在於沙漠治理。
他的情感狀態,類似沙漠,而沙漠的最大問題或者最直接的治理問題,還不是缺水,而是蓄不住水也固不住沙。
這就像是自己每次操控完死倒邪祟後,它們的極端情感意識進入自己內心,自己只能像觀看煙花般去體會和感受,結束了….也就結束了。
因為,留不住。
要先把沙子固定住,讓其不會大範圍移動掩埋再選特定的草種樹種種下,作為最開始的基礎,然後壹步壹步地慢慢走,才能將沙漠最終變為綠洲。
再訂壹批。
因為先前在這裏拿的那壹批封聯,和紙箱子紙人放在壹起燒祭的時候,那封聯壹著火,就“劈裏啪啦”作響,隨後更是升騰起了青煙!
親友好友們都誇贊,是他的孝心感動了逝去的先人,先人會好好保佑他壹家平安。
李追遠聽了後,微微壹楞,隨即又釋然。
他沒想到過他寫的封聯能有這種效果,但有這種效果也很正常。
翠翠回家了。
晚飯,李追遠帶著陰萌去了爺奶家裏吃。
四位伯伯和伯母也都來了,奶奶崔桂英張羅了兩桌菜。
他們倆也就是趁著李三江不在家時,偷偷搞的這壹頓團圓飯,要是李三江在,肯定會被罵臭頭。
可有些時候當父母的就是這樣,壹個願打壹個願挨,給予和接受的雙方,仿佛都覺得天經地義。
李維漢多喝了壹些酒,紅著眼對李追遠說道:
“小遠侯啊,妳爺爺我,和妳奶奶,沒幫到妳什麽,但妳以後長大了,可得好好孝敬妳太爺,妳太爺對妳是真的好。”
李維漢說,李三江去主動催人家結尾款,還在家裏催促紮紙速度,早就放下壹線活兒的他,這些日子也重新開始做起了紮紙。
因為他得給正在上大學的曾孫子打錢,可不能讓伢兒因為兜裏沒錢讓同學看不起。
其實不需要他掙這個錢,因為李蘭每個月會把生活費這些打過來。
不過李三江不準李維漢把這錢打給李追遠,說伢兒是她自己不要的,那伢兒就別用她的錢,省得以後伢兒見了她想不給她個好臉色都沒底氣。
飯後,李追遠拒絕了李維漢的相送,爺爺喝多了。
陰萌拿著手電筒,和李追遠壹起披著月亮回家。
到家後,又過了好壹會兒,太爺和壯壯他們才回來。
今天的齋事辦得很熱鬧,廠老板願意花錢,太爺開壇布法,狠狠表演了壹番,為老板親爹超度。
林書友也踴躍參與,來了壹場官將首表演。
不過,知道他開臉後脾氣臭,就沒讓他開臉,而是找了個面具給他戴上。
官將首本地人沒見過,表演時引得大家圍觀,再加上林書友的身手很好,神形兼備的同時,還做出了很多高難度動作。
配合太爺的開壇布法,稱得上是兩地民俗的交流匯演了。
廠老板很高興,臨走前又塞了壹筆額外的紅封。
太爺和林書友分,林書友起初不要,被太爺打了好幾記毛栗子,說又不是只給妳的,該拿就拿。
睡前,李追遠進了太爺屋,和太爺又聊了會兒天。
李三江其實沒什麽好聊的了,但又不舍得這段相處時光,就幹脆給李追遠講起了故事。
他又講起了當初在上海當搬屍工的事,說著說著,就說到有壹天夜裏,他原本以為自己背了壹個死人,誰知還沒咽氣,身上還流著血,像是中了彈,後頭好似還有人在追,他就壹口氣把這人背出了五六裏地....
接下來,就是呼嚕聲。
太爺這故事講得,把自己給哄睡著了。
白天坐齋吃席,肯定是喝了不少酒的。
李追遠先幫太爺把他用來當煙灰缸的飲料罐倒了清洗壹下,把它放回床頭櫃後,給太爺蓋好被子。
臨走時,看了壹眼太爺房間地上的瓷磚,腦子裏不禁回憶起當初太爺在這兒給自己畫轉運陣法的事。
太爺的轉運陣法,每次畫得還都不壹樣。
李追遠咬了咬嘴唇,臉上露出了笑容。
想嘗試努力,發出壹下笑聲,但還是沒能成功。
少年沒氣餒,他覺得,或許這會兒,簡單的會心壹笑就夠了。
好像正常人也不會忽然回憶起什麽有趣的事情,就哈哈大笑。
離開太爺房間,準備回屋時,有徐徐陰風襲來。
只是這次,這陰風有些過於淺弱。
李追遠看向下方,壩子外,小黃鶯站在那裏。
原本,李追遠覺得,小黃鶯今晚應該是不想唱歌了,只是來和自己道個晚安。
但仔細壹看,發現小黃鶯的身形,不斷地向壩子上前傾又倒退,再前傾,又倒退。
這說明,她今晚還想來唱歌表演。
她之所以沒像昨晚那樣直接上來進屋,是因為此時壹樓躺著壹位官將首。
昨天她來時,也都是挑林書友不在的那兩個時間段。
李追遠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
他可是緩了壹整天,腦袋才恢復過來。
小黃鶯似乎是發現了李追遠,她擡起頭,看向站在二樓的少年,同時,身子加速了前傾和後擺。
似是在催促,又像在懇求。
李追遠還真無法拒絕。
昨晚算是對之前工錢的補償,那今晚就得算作是未來工錢的預支。
自己後天才返程回校,那明晚大概率還得繼續給小黃鶯搭臺唱戲。
頭痛就頭痛吧,有小黃鶯在這個家裏,就跟東北的保家仙兒壹樣。
而且,以前自己也不是沒找過人家幫忙,上次自己還拿人家當電話線桿子,向阿璃道歉。
李追遠下了樓,山大爺已經回家了,壹樓角落裏擺著三口棺材,潤生、彬彬和林書友壹人壹口。
怪不得今天陰萌著急又做了壹個新棺材,做好了也沒急著上漆,原來是昨晚見潤生和譚文彬都有棺材,林書友也想要。
這家夥,沒開臉時,那種靦腆害羞的磨人勁兒,正常人還真受不了。
三人陪著李三江出去趕場了壹天,也都累了,這會兒正在比拼著誰的呼嚕聲更大,尤其是都躺在棺材裏的緣故、呼嚕聲得到增幅,像是開了三口大音響正播放著交響樂。
李追遠經過壹樓時,潤生和譚文彬的呼嚕聲小了壹些,二人應該是在睡夢中也產生了警覺,但很快就聽出是誰的腳步了,呼嚕聲又恢復了強度。
這倒不算什麽高難度的事,因為很多學生都能快速分辨出自己父親的車輪聲、引擎聲、腳步聲、鑰匙串聲。
不過,林書友的呼嚕聲倒是沒什麽變化。
李追遠走到壩子下面,伸出手。
小黃鶯停止了搖擺,站在那裏,看著少年。
李追遠明白了她的意思,轉過身。
很快,壹雙冰涼的手,就搭上了自己雙肩。
李追遠往前走壹步,她也就跟壹步。
好似又回到了當初,區別在於前面沒了太爺引路,自己手裏也不用再捧著香爐。
而且,這種冰涼感覺,自己現在能輕松承受了。
壩子上的路也比上次好走了,不再是河邊坑坑窪窪壹腳深壹腳淺的,李追遠在前面走的時候,能感知到小黃鶯在壹邊跟進壹邊扭動。
她是愛美的,她也是真的騷。
其實,展示自己的風采與魅力並沒有錯,只是時下的風氣雖說正逐步開放,卻還沒到那個程度,要是小黃鶯生在十年、二十年後,她可能還屬於偏保守的那壹類。
進入壹樓時,潤生和譚文彬的呼嚕照舊,反正只要是李追遠的腳步聲以及沒呼救和其它動靜,就不會觸發他們的敏感神經。
但有壹個人,卻在睡夢中自棺材裏,坐起了身子。
他睜開了眼,雙目豎瞳。
是白鶴童子!
可能是今天林書友雖然沒正式起乩,但壹整套預熱動作那是做了壹遍又壹遍,弄得睡覺時忽然壹個刺激,就莫名其妙起乩成功了。
也無怪乎林書友會在老家廟裏,被當作官將首壹脈的天才。
身後,小黃鶯抓著李追遠肩膀的手,開始發力。
她的身體也在顫抖,呈現出屬於死倒的“花枝招展”。
桃樹林下的那位,童子不敢看。
但小黃鶯,顯然不在此列,童子覺得祂又行了。
李追遠看著童子,做了嘴型:
“睡覺。”
童子自棺材裏,欲站起身。
李追遠目光壹凝,帶上了清晰的警告。
原本對幫官將首體系進行提升與改革,只是順手的事而非主要目標,尤其是在自己已經幫林書友扶乩次數翻倍、且童子又表露出了服軟的架勢後,李追遠也就沒動機繼續針對下去。
但妳要是不聽話非對著幹,那我就要專心致誌好好研究研究了。
童子起立了壹半,就又坐了回去,然後,祂又躺了回去。
祂是真怕了。
換做以往,哪怕是遇到其它走江者,甚至是面對龍王,說實話,身為陰神,他也沒什麽好害怕的,大不了乩童被殺、廟宇被毀,他們被影響到功德的獲取進度。
可眼前這位,是真有能力,把他們陰神壹系,從高高在上被供奉的神,變為乩童手中的騾馬。
這真的比鎮殺了他們,更難以接受。
小黃鶯似是開心了,不僅不再顫抖,還又小小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