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天山孤寂 4K5

　　後園壹座清靜寢居內。
　　“哈——”
　　程珂珂相當散漫地仰頭躺下，發出壹道懶洋洋的可愛聲音。
　　而剛坐在茶幾旁的寧塵壹臉古怪道：“程前輩，妳剛才說自己作為母神是裝的，又是什麽意思？”
　　“只是那些人給的期待太高了些，都快將我直接捧上神壇了。”
　　程珂珂毫無顧忌地側躺在床，托著臉頰無奈笑道：“但是當著那些小丫頭的面又不好讓她們失望，只能裝出壹副聖潔慈悲的模樣，好好引導她們走上正道。”
　　說著，她還揉了揉自己的臉頰：“那種溫柔似水的笑容，還真不適合我，臉都有些發僵了。”
　　寧塵：“......”
　　沒想到，這位程前輩竟是這種性子。
　　當初在安州縣內相見之際，明明還是壹副威嚴可靠的長輩模樣，可如今——
　　“太麻煩啦。”程珂珂似乎看出其想法，隨手撥弄著秀發，道：“況且妳都到了我家中做客，我也不好意思再擺出壹副什麽不近人情的前輩做派。”
　　壹旁的花無暇抿了口熱茶，暗暗輕嘆。
　　現在這幅隨心所欲的樣子，倒是與她印象中壹致。
　　明明有著與三娘壹模壹樣的熟媚面容，但性子卻截然不同，有時還有些...孩子氣般的散漫慵懶，讓人捉摸不透。
　　“但前輩確實是創造了大元三界？”
　　寧塵撓頭哂笑道：“前輩這幅平易近人的性子，還真是讓人難以想象竟有如此功績偉業。”
　　“人活的久了，總歸會灑脫些。若因資歷與年紀高人壹輩，就要成天揣著個架子，那樣的活法可真夠累人的。”
　　程珂珂撚起壹撮秀發指來，輕笑道：“寧小子，得為我保密才行。”
　　“呃...既然前輩不願如此，又何必強迫去...”
　　“這可得怪妳。”
　　“我？”
　　見程珂珂突然板起臉瞪視而來，寧塵不禁壹楞。
　　“不然還能怪誰。”
　　程珂珂剜來壹眼：“當初是三娘幫忙照顧那些小丫頭的，但她卻私自跑到北域去了，甚至還跟妳纏在了壹起不肯回來。可不就是我來強撐場面，得裝成她平日裏的樣子。”
　　寧塵聽得嘴角壹抽。
　　原來三娘以前就是呆在天山明境裏生活？
　　“好，我與無暇姐會守口如瓶，不會將此事說出去的。”
　　“這就乖了。”
　　程珂珂壹臉滿意的點點頭。
　　但她的臉色漸漸嚴肅幾分，緩緩道：“先不論妳們做了何事，如今冥獄盯上了妳們，要想不給北域帶來麻煩，要先在此地將妳們滿身的冥氣收斂好。”
　　寧塵連忙應聲：“我們會多加註意。”
　　“至於接下來，就得交代壹下北域的近況了。”
　　程珂珂沈著臉繼續道：“再過不久，北域就將迎來壹場大災，此事妳們應該有所了解？”
　　“...對。”
　　寧塵眉頭緊鎖。
　　災衡之潮的威脅，他很清楚。
　　“這北域權柄正是破局的方法之壹，妳們無論如何都要將權柄集齊，方能有機會避過這壹劫。”程珂珂眼神微動，又揚起淡淡笑意：“若當真無力回天，妳可以帶上妳認識的熟人，隨我到大元三界內避避風頭。”
　　寧塵長籲壹聲，笑著拱手道：“多謝程前輩給了條退路。”
　　“這只是下下策而已。”
　　“能有此幫助，已是感激不盡。”寧塵略作思忖，又試探問道：“前輩可知有關東玄界與三天域的事？”
　　程珂珂柳眉微挑：“妳們這壹路上還跟三天域起了沖突？”
　　“若說正面沖突倒也算不上。”寧塵斟酌道：“但東玄界內的墮淵天有壹柄魔劍盤踞，似乎正是他們特意放出...”
　　“我明白了。”
　　程珂珂很快露出壹抹冷笑：“這三天域還真是膽大妄為。”
　　寧塵連忙攤手道：“還請前輩幫忙解惑。”
　　“三天域...的確有些非凡來歷。”
　　程珂珂搖晃著玉指，娓娓道來：“先說數萬年前，壹位修為可怕的大能踏遍九天十地、遊歷諸天萬界，借眾生之悲願踏足巔峰，成為當世最強者之壹。正是那名女子創立三天域，承天道之令、掌萬界秩序，如同凡俗民間所說的‘天庭仙宮’壹般管轄無數生靈。”
　　寧塵眼神壹陣閃爍。
　　這位大能，想必就是寄宿在自己魂海中的...文韻。
　　“當初的三天域，雖然死板守舊了些，期間也發生過不少...兩難全的天災人禍，但還算恪盡職守。”程珂珂揉捏著眉心，低吟道：“但隨著那位大能因為壹場意外身死道消，三天域內就經歷了數千年的動蕩，各方勢力不斷冒頭，都想爭壹爭三天域之主的名頭。”
　　“那後來...”
　　“時至今日，三天域或許在諸天萬界中還留有些威名，但已是遠遠不如過去。”
　　程珂珂目光悄然轉向壹旁的花無暇：“東玄界，是意圖抗衡三天域的九大界之壹。那‘七聖宗’，便是東玄界內的領袖。”
　　花無暇喚出魔劍放至膝間，蹙眉沈吟道：“我吸收過‘劍元’，隱隱約約獲得了壹些過去的記憶。但武國的七聖宗與東玄界七聖宗之間...”
　　“是‘傳承’。”
　　“什麽？”
　　“劍元之胚誕生於億兵劫池，想必是當初的東玄界七聖宗聯手鍛造而成。”程珂珂緩緩道：“億兵劫池雖是天地間誕生而成，但因壹場大戰最終被三天域納入勢力之下，這劍元之胚正是在當時流落外界，又恰好被某人帶往北域之地。”
　　說著，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武國內的聖宗魔兵，便是從劍元之胚中相繼誕生，在北域中壹路呼風喚雨，最後又紛紛聚至武國，與武皇定下約定共創聖宗守護百姓。”
　　花無暇聽得壹時沈默。
　　寧塵扶額低沈道：“如此說來，武國聖宗的壹切傳承皆來自於東玄界...”
　　“也不盡然。”程珂珂莞爾道：“歷經數千年的沈澱與蛻變，縱然是傳承而來的功法與武技，同樣會漸漸走向不同的道路，不必被過往之事絆住了手腳。”
　　“是。”花無暇很快恢復平靜，淡然頷首道：“多謝程姑娘點撥。”
　　“只是隨口壹說而已。”
　　程珂珂語氣漸肅，道：“再說回三天域吧，他們如今在做些什麽，旁人難以知曉。但近些年行事愈發莽撞胡鬧，即便是我大元三界都略有耳聞。而且聽聞億兵劫池被災衡之力所汙染，魔兵頻出，將來必定會成為禍及諸天萬界的壹大災難。”
　　“聽著的確是...麻煩。”
　　寧塵無奈壹笑：“但以我們如今的修為，怕是還難以插手這種層次的博弈。”
　　程珂珂斜睨瞥來，輕笑壹聲：“也不必這麽說，如今的妳即便放眼九大界都是值得稱道的青年才俊。再假以時日，即便是三天域也不會小覷了妳。”
　　她又擺擺手道：“當然，如今說什麽三天域的陰謀詭計的確太早，那些把戲也不是這壹兩年就能完成的。這回雖壞了他們的好事，但妳們只要返回北域，也不會帶來多少麻煩。”
　　寧塵思索片刻，驀然問道：“程前輩可知三天域與冥獄之間有何合作？”
　　“冥獄啊...”
　　程珂珂輕點著下唇，神情變得頗為復雜。
　　“位居於九天十地之外，無論何等強大的武者修士都不會去與冥獄打交道。但這些年來，冥獄卻逐漸主動與外界聯絡合作，似乎要將諸天萬界的生死秩序攪亂壹樣，讓我們也頗感頭疼。
　　三天域倒是還好，但冥獄內危機難料，更有不知多少超乎想象的至強者，即便有人發覺不妥也不好隨意出手。”
　　但低吟間，她又很快露出懶散笑容，打趣道：“妳這小子，如今還是專心顧好眼前事吧。那些冥獄、三天域之類的糾紛沖突，自有我們這些人幫忙兜著，不至於徹底亂了套。”
　　“前輩教訓的是。”
　　寧塵撓撓頭，哂笑道：“我還有壹個不情之請，不知前輩是否還記得當初我提及的萬星所在？”
　　“嗯？”程珂珂螓首壹歪：“是記得，但我並不知道此地究竟位於...”
　　“位於天蠻界。”
　　寧塵正色道：“我們本想尋個機會造訪東玄界的七聖宗，看他們是否有穿梭至天蠻界的手段。如今恰好遇上前輩，不知...”
　　“不行。”
　　但程珂珂卻壹臉嚴肅地搖了搖頭。
　　“天蠻界太過危險，妳們如今過去只是自尋死路。”
　　“是有何妖魔鬼怪盤踞？”
　　“不是。”程珂珂沈聲道：“那個地方，近些年已被‘舊古’占領。妳們若是冒頭，必將遭受無窮無盡的追殺。”
　　寧塵聽得壹驚。
　　舊古？
　　難道是那些來自於上個時代的詭異修士？
　　“外面的麻煩可不少，更得護好大元三界無數生靈免遭禍害。”
　　程珂珂又擺出壹副慵懶神情，道：“正因如此，我才只能以神念化身來回奔波，暫且也沒法幫妳們強闖天蠻界。”
　　寧塵眼神微動：“這麽說，前輩如今也是...”
　　“這是我的第二化身，偶爾出現在北域的則是壹縷神念化成。”程珂珂眨了下右眼，輕笑道：“而這天山明鏡也算是我忙裏偷閑的好去處。”
　　寧塵恍然頷首，不免又失笑兩聲。
　　此女語氣雖是輕佻，但背後想必有著難以想象的艱難危險。
　　九憐撇嘴道：“修為再高，終究還到不了超脫壹切，總是會被絆住手腳的。”
　　...
　　屋內相談甚歡，但竹園內的氣氛卻是愈發沈悶。
　　許多少女們都紛紛佇立在後院外，往院子裏面壹陣張望，更有甚者附耳竊聽，想著不動用神識的情況下聽壹聽屋子裏的動靜。
　　“......”
　　林雙雙抱著懷中長劍，眼神冰冷地望著後院。
　　身後幾名少女圍攏而來，遲疑道：“林姐姐，剛才那個男人究竟是何身份，為何母神會伸手抱他，現在還專程帶他進了屋子獨處...”
　　“似是舊識。”林雙雙頭也不回的冷聲道：“至於那個男人，是從冥獄之中歸來的。”
　　“冥、冥獄？！”
　　此言壹出，身旁的少女們皆是被嚇得臉色發白。
　　“怪不得那股氣息如此...如此可怕。”
　　“好嚇人！當時我險些道心受損，連手裏的劍都快握不住了...”
　　“嗚...母神與這樣危險的男子待在壹起，會不會有危險...”
　　“母神無所不能，自然不會被這種男人傷到。”林雙雙瞇起雙眼，緩緩道：“不過，我會認真看管好此人，不會讓他在天山明鏡中隨意胡來。其若有任何不軌之舉，我會立刻稟告母神。”
　　...
　　天山明鏡逐漸被夜色所籠罩。
　　隨天色暗淡，寧塵獨自壹人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他剛剛依照程珂珂的指點將壹身冥氣平復收斂，正要出門再透透氣，但眼神壹掃，卻頓時看見數道身影急急忙忙地鉆進陰影，仿佛眨眼間遠遁逃走。
　　但卻有壹人例外。
　　林雙雙壹襲青袍站在院門外，持劍平靜望來。
　　待兩人視線相匯的瞬間，她冷冷出聲道：“隨我到後山壹趟。”
　　說罷，便率先化作遁光飛躍離去。
　　寧塵看得有些哭笑不得，失笑道：“看來，我還挺受歡迎？”
　　“是屋子裏的女人受歡迎。”九憐托腮調笑道：“說不定，這小丫頭就是嫉妒妳能跟她們的母神待了壹個下午，如今恨不得拿劍往妳身上戳幾個大窟窿。”
　　“聽程前輩所說，這些姑娘們的確都年紀不大，青春活潑些也正常。”寧塵又回頭看了眼屋子，暗自感慨道：“不過...我對‘母神’這樣的稱呼，還是沒什麽實感。”
　　“對妳來說，的確有些遙遠。”
　　九憐笑了笑：“正因如此，她與三娘才壹直沒有將此事告訴妳，就是不讓妳胡思亂想。”
　　寧塵撓頭訕笑道：“怪不得三娘壹直對修為境界的高低無甚悲喜，瞧見凡人武者、還是看見元靈境，都是壹副鎮定自若的模樣，看來她的見識也遠超我的想象。”
　　九憐謔了壹聲，揶揄道：“怎麽，有些自卑？”
　　“錯。”
　　寧塵騰空往山林中飛去，淡然笑道：“三娘能在眼界廣闊之下依舊看上了我，我不得好好自傲壹番才行？證明我的魅力相當了不得，能讓三娘都為之傾倒。”
　　九憐聽得直翻白眼。
　　是自己多慮了，這臭徒兒哪會有什麽自卑心，分明驕傲自信的很。
　　兩人交流之際，已然跟隨著林雙雙來到了後山的壹處湖泊前。
　　“呼——”
　　林雙雙站在湖邊緩緩吐息，冷然回首望來。
　　寧塵無奈壹笑：“姑娘，今晚天色已暗，我們這孤男寡女待在壹起，怕是不太好。”
　　林雙雙拔出長劍：“與我再戰壹次。”
　　“嗯？”
　　寧塵眉頭壹挑：“林姑娘這是要——”
　　“別誤會，我雖然對妳並無好感，但不至於因為些許沖突和印象就要對妳喊打喊殺，那是愚者所為。”
　　林雙雙深吸壹氣，雙手抱著劍柄，舉止得當地欠身行了壹禮：“妳能得母神贊譽，又是從冥獄中完好歸來，可見實力與心性皆是強大過人。我想與妳再切磋壹回，了解我的不足之處。”
　　見其壹副規矩禮貌的做派，寧塵倒有些始料未及。
　　九憐更是暗中嘀咕道：“還挺懂禮貌。”
　　看剛才那氣勢洶洶的架勢，她還以為這陌生丫頭得嘰嘰喳喳鬧騰壹頓。
　　“這壹劍，還請賜教。”
　　林雙雙很快提劍運氣，冷眸如鋒，周身似被風雪包裹，劍意如寒流激蕩。
　　沒有任何多余的花俏動作，她當即騰挪襲至，壹劍猛然刺出，蘊含著真靈神魄之力的劍擊樸實內斂，唯有凝聚於劍尖之上——
　　叮！
　　黑刀橫攔在身前，無比輕松地擋下了這壹劍。
　　兩人僵持之下蕩開壹縷勁風，卻在瞬息消弭無蹤。
　　林雙雙瞪大雙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只是看似隨意的拔刀壹擋，竟然又將她凝聚武意的壹劍瞬間化解。
　　“姑娘，勝負已分可要再來？”
　　伴隨壹聲輕笑，厄刀已然抵在了她的脖頸旁。
　　寧塵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身旁，笑道：“若只是切磋，我隨時奉陪。”
　　“......”
　　林雙雙沈著臉緩緩垂下長劍。
　　旋即，她低頭顫抖吐氣，道：“多謝賜教，我會銘記在心。”
　　話音剛落，其身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寧塵收起厄刀，有些尷尬笑道：“跑的還真快，場面話都沒機會多說兩句。”
　　“畢竟是心思細膩的青春少女。”
　　恰至此時，壹抹倩影卻從上方翩然而至，隨仙裙飄蕩，顯露出了程珂珂笑意盈盈的容顏。
　　她自顧自地來到湖邊撫裙而坐，回眸輕笑道：“寧小子，暫時支開了那個花宗主，正好讓我們坐下再聊聊天，如何？”
　　寧塵莞爾道：“前輩想聊些什麽？”
　　“比如...”
　　程珂珂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三娘的誕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