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九層歸壹

　　第四層？
　　寧塵不動聲色，心中已然泛起驚訝。
　　這四層心法，只需運轉壹番體內熱息，便能輕松修成？
　　可她剛才說渡厄歸壹訣無比難練，而眼下這番逼問，也不像在有意捉弄。
　　“九憐姑娘，如今身陷險境，哪有嬉鬧的興致。”
　　心思急轉，寧塵很快咧嘴笑道：“妳既然能隨意操控我的身體，我有幾分修為，難道還看不清楚？”
　　話音壹落，仿佛有狐疑目光在周身打量，顯然是九憐在探他虛實。
　　寧塵也沒有絲毫遮掩，大大方方地任其探查。
　　他現在孑然壹身，哪有什麽可藏的秘密——
　　寧塵連忙擋住下身，幹咳壹聲。
　　這還是稍微藏壹藏為妙。
　　九憐啐了壹口：“誰要看妳。”
　　寧塵幹笑著扯回話題：“姑娘可有看出所以然來？”
　　“...妳，倒是個怪胎。”
　　九憐斟酌片刻，意味深長道：“明明無甚修為，但剛入定便能自主修出元息，順利練成四層渡厄體。如此成就，可不是凡夫俗子所能企及。”
　　“這麽說，我當真練成了渡厄之體？”
　　寧塵假意壹喜。
　　再試著握了握雙手，臂膀肌肉猛然壹緊，筋骨齊鳴，頓時令他面露驚色。
　　平日裏多有鍛煉，雖不是鍛體武者，但體魄也壯於常人。
　　但現在，他能感覺到指掌間力道十足，遠不是往日所能比擬，這份力氣簡直驚人。
　　僅僅片刻，全身便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巨變。
　　說不清，道不明，寧塵只覺得整個人如獲新生，似有雄厚氣力在每壹塊肌肉筋骨間震蕩，壹按臂膀肩頭，宛若精鐵澆築而成，壯碩堅固，甚至比家中藏著防身的鐵刀都要更硬三分。
　　這渡厄歸壹訣，是真的。
　　至少這鍛體成效，簡直聞所未聞。
　　“妳現在已鍛體圓滿。”九憐驀然出聲道：“武體初成，可要再試試第五層？”
　　寧塵壓下心底震撼，沈聲道：“姑娘剛才說，第五層心法需要明竅境界，我現在——”
　　“後五層需明竅境打底，是因所謂‘渡厄歸壹’需運轉心法，主動將自身境界吞噬，化元歸壹，反塑天資，成就無上根基。”
　　九憐低聲道：“我原本猜妳初入第壹層已是天資不凡，怎料妳眨眼就練完了第四層，甚至不傷自身修為分毫，簡直古怪。”
　　寧塵聽得也很是意外。
　　自己，難道真有‘旁門左道’的天賦？
　　“如何？”九憐繼續道：“妳這古怪的天賦體質，修煉前四層心法的功力消耗，都能輕松熬過，或許第五層妳也同樣有幾分機會。若能成了，對妳將來益處無窮。”
　　寧塵並未驕躁，只是笑了笑：“我若說修行之事貪多嚼不爛，今晚便練到這裏，九憐姑娘可會生氣？”
　　“哼！”
　　九憐聽出他話中試探，冷聲道：“愛練不練！”
　　“哎！姑娘消消氣，我只是開句玩笑話，莫要放在心上。”
　　寧塵連忙訕笑勸慰，故作正經地整了整坐姿，誠懇道：“姑娘有意傳授絕學，我心中自然感激不盡，竭力修煉。”
　　“呵，好話不聽，倒愛聽我朝妳冷言幾句？”
　　“九憐姑娘聲甜音軟，冷著調調來上兩句，其實也挺好聽的。”
　　“...嘴皮子挺溜。”
　　九憐輕哼壹聲，語氣稍緩道：“念妳與此法有緣，我再傳妳第五層心法。
　　別想著為何不直接傳妳九層心法，四層之後，每層提升都需莫大毅力，對修為之消耗同樣恐怖。以妳如今體魄，嘗試五層心法便是極限，再強行修煉只會反噬傷身。”
　　寧塵眼神閃爍，暗暗牢記在心。
　　他深呼壹氣，沈聲道：“還請姑娘賜教。”
　　話音剛落，腦中再度響起深邃繁奧的念誦之聲。
　　但與前四層的心法口訣又有不同，其聲如長吟、震撼心神，仿佛在意識中編織成壹枚枚符號印記，匯如星河自蒼天傾瀉，流光四溢。
　　驚訝間，寧塵暗自默念壹遍，便有陣陣暖流湧上肺腑，立刻按照九憐指示運功入定。
　　“......”
　　模糊虛影，再度在院內浮現。
　　黑裙飛揚間，九憐晶瑩赤足微踏虛空，浮空懸立，秀美玉腿若隱若現。
　　無言間，她環臂托頷，眼神閃爍地看著寧塵。
　　隨其入定修煉第五層心法，異象陡升。
　　其周身正彌漫開道道鮮紅光暈，恍若煞氣附體，交錯盤繞成鋒銳血兵，殺機四溢。
　　“——果然不對勁。”
　　目睹此番異景，九憐暗咬下唇，神情更顯復雜。
　　“這第五層，竟然那麽快就...”
　　血兵異象，掌體魄殺伐，便是渡厄歸壹訣第五層的標誌。
　　此子不過幾息片刻，竟又將第五層修煉了七七八八！
　　“這小子，簡直怪哉！”
　　見他似要蘇醒，九憐略作沈吟，立刻拂袖點出漣漪，再度傳音入密。
　　“趁熱打鐵，我再傳妳第六層心法。妳定要小心修煉，若察覺肺腑有灼痛之感，立刻停下。”
　　寧塵並沒有回話。
　　只因，他如今已徹底入定。
　　心思茫然，意識飄忽，如墜雲端。
　　唯有聲聲仙音在耳畔回蕩，仿佛飄來金光奧法，沈醉其中。
　　院中，寧塵依舊沈默端坐，而運功手勢倏然壹變，雙掌內合，吐息化龍，體內壹股金芒自腹間升騰，直竄天靈。
　　片刻後，燦金異色，自體表悄然浮現，氤氳自背脊激蕩震浪。
　　見其周身金光閃爍，威風凜凜，九憐不免露出壹絲驚色：
　　“六層金芒！”
　　她暗暗咬牙思忖，眼神壹凜，再無絲毫猶豫，當即撚動印訣繼續傳音。
　　第七層、第八層、第九層——
　　層層心法接連傳授，紫霞、白霧、黑水之景不斷上演。
　　而寧塵神色肅穆，運功之法更是行雲流水，雙掌翻飛、氣龍遊走，那渾厚氣息似無窮無盡般層層攀登高峰，連破極限。
　　直至第九層心法傳授半柱香後，院內霎時湧出無盡魔氣，四周的每壹磚每壹瓦，都仿佛被魔意侵蝕，化作奔流海潮般的黑蓮盛開，似茫茫花海。
　　唯有海中壹道枯坐身影，久久屹立不倒，雙掌緩緩壓下，風浪漸止。
　　咚！
　　恍若心臟跳動之聲，如雷鼓震撼，在院內轟鳴回蕩。
　　天色異動，諸色暗芒環身飛旋，凝象化異紋魔翼，在寧塵背後肆意揮舞，黑焰透體爆燃，彌漫開駭人威壓。
　　寧塵在烈火中燃燒枯坐，筋骨血脈連受錘煉，九色流轉，聲勢玄異。
　　九憐柳眉微蹙，眼神浮現幾分緊張。
　　自渡厄歸壹訣創造以來，可從沒這種駭人聽聞的修煉之法，僅壹炷香的時辰便練完九重天，哪怕是她都不曾有想過。
　　但眼前的狀況——
　　“啊！”
　　寧塵默然低吼出聲，四周魔象霎時壹亂，烈火潰散。
　　還是出事了！
　　九憐臉色微變，欲要出手強行阻攔。
　　可還沒等她出手將寧塵強行喚醒，眼前狀況陡然壹變。
　　那些暴動的黑焰與魔影迅速聚攏，仿佛受其操控般包裹至全身各處，化作氤氳霞光，緩緩滲入至體內。
　　轉眼間，籠罩後院的恐怖異景已消失無蹤，狂風散盡，唯有清幽寧靜。
　　九層，已成。
　　...
　　“呼——”
　　寧塵長吐出壹口濁氣，只覺壹陣神清氣爽。
　　他重新睜開雙眼，卻見壹道黑影無聲飄在眼前，頓時被嚇了壹跳。
　　九憐幽幽道：“妳剛才‘啊’的喊了壹聲，是故意嚇唬人？”
　　“我可沒胡鬧的心思。”寧塵幹笑著往後挪了挪：“只是突然覺得體內稍悶，這才大喝出聲，並非有意恫嚇。”
　　定睛細瞧，才發現這九憐虛影的面龐竟模糊壹片，如籠霧氣，看不清長相。
　　還來不及細問，他突然發現全身壹涼，低頭壹瞥，略顯尷尬地扯來破布擋了擋。
　　怎麽修煉了壹回，自己的衣服都成了焦炭布條。
　　“哼。”
　　九憐身影倏然消失。
　　寧塵見狀微楞，低聲道：“姑娘？”
　　“怎得，以為我偷偷溜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渡厄歸壹訣——”
　　“還有何好說的。”
　　九憐輕哼壹聲：“妳練至九層境界，法訣已經大成。”
　　這樣，就成了？
　　寧塵啞然，撐著膝蓋從地上站起。
　　練成四層心法之際，他感覺渾身都充滿力量。而現在，好像又多了種奇妙的感覺，全身輕盈放松，呼吸之間，肺腑無比暢快愜意。
　　寧塵不免露出壹絲喜色：“我現在算是何種境界？”
　　“鍛體境。”
　　九憐冷不丁道：“還需要另學通脈之法，妳才能順利通脈。”
　　寧塵笑容微僵。
　　才...鍛體？
　　“可妳之前說，修煉完九層心法，便能踏上通天之路。”
　　“沒錯。”
　　九憐笑了笑：“通天路已成，但妳現在還在地底呆著呢。”
　　“......”
　　寧塵嘴角微抖，強壓下心頭躁動，輕籲道：“沒事，雖然還是鍛體武者，但妳說過同境之中我會成為天下第壹，越階挑戰應該也輕松——”
　　“不對。”
　　九憐仿佛在強忍笑意，調侃道：“可能多點天賦，但與常人可差不到哪裏去。什麽越階挑戰，可別做這種找死之事。”
　　寧塵僵硬笑道：“姑娘的意思是？”
　　“之前都是騙妳的。”九憐嬉笑道：“雖有塑造武體之法，但效果可沒妳想象的那麽好。”
　　“...姑娘厲害，在下佩服。”
　　寧塵扯著嘴角假笑兩聲，拍掉身上的灰塵，轉頭就往屋內走去。
　　九憐如鬼影般緩緩飄來，好奇道：“妳要去哪？”
　　“擺爛，睡覺！”
　　寧塵咬牙切齒地回了壹嘴，隨手脫掉滿身焦黑的破碎衣物，倒頭就撲進床裏。
　　九憐：“......”
　　這小子，脾氣還挺倔。
　　“妳這牙尖嘴利的臭小子，剛才還嘰嘰喳喳不停，怎麽現在才三言兩語就啞了火？”九憐飄在半空，微挑如玉足尖，老神在在地嘲弄出聲：“不再來與我吵鬧...嗯？”
　　話音未落，她很快輕咦壹聲，面露異色，拂袖在其後腦撩了兩下。
　　毫無反應。
　　“...真睡著了？”
　　略作感知壹番，九憐不禁啞然失笑。
　　“原來如此，練完九層渡厄體，終究還是心力耗盡。剛才幾番嬉笑也只是在強撐。”
　　再瞧他壹副故意埋臉趴著的姿勢，似乎還想偽裝什麽，九憐笑意漸斂，感慨壹嘆。
　　“昏睡前壹刻還心懷戒備，真是欠打。”
　　她，其實沒有說謊。
　　渡厄歸壹訣，練完九層，其壹身根骨天賦，足以稱得上世間絕巔。哪怕不曾通脈入境，但只需再練些武學，修煉壹途再無瓶頸桎梏，先天境界指日可待。
　　“原本還想讓這小子多點緊張感，加緊修煉，可現在...”
　　九憐有些哭笑不得。
　　三個月，真有踏足先天的可能性。或許都用不著她的幫助，都能跟體內那些怪物們周旋壹二，不至於毫無反抗之力。
　　沒想到，此子竟有如此恐怖的天賦。
　　這具身軀、這份神魂，簡直是此世間完美無瑕的可塑之才，渡厄歸壹訣與他而言，簡直再合適不過。
　　怪不得，會有如此多的大能殘魂寄宿於其體內。
　　或是天賦使然、亦或是...早有覬覦。
　　“異寶出世，究竟何為？”
　　九憐冷笑壹聲：“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異寶’。”
　　她微擡皓腕，緩緩將纖手按在寧塵的後腦上。
　　剎那間，血霧煞氣彌漫，似有絲絲譏笑回蕩，後腦上隱約有鬼顏浮現，滿是猙獰笑容。
　　九憐裙發飛揚，黑霧籠罩的容顏上漸露壹雙無垠之眼，十紋交錯，恍若洞悉萬物虛實。
　　面對魔音入耳，她眼中殺機畢露，沈吟冷聲：
　　“此子，是我的獵物。爾等，休想出手染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