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異點末日

更從心

科幻小說

2022年,夏。臨襄市變維大廈。
女孩站在二十九層天臺圍欄上,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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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敲鐘碎國

差異點末日 by 更從心

2023-9-11 22:14

  道路看不到盡頭。
  當周白榆邁開腳步,走出第壹步的時候,道路的景象變了。
  在a區眾人眼裏,姜閑霧走出了第壹步,站在了第二級的臺階上。
  但對於真正跨入登天之路的周白榆而言,他仿佛踏入了第壹個世界。
  無盡的道路上,出現了末世之下,城市殘破的景象。
  景象的正中心,是壹對雙胞胎兄弟。他們朝著截然不同方向開始奔跑,越走越遠,再難交匯。
  二人在臨襄的避難所長大,原本是作為縫身的預備食材。
  縫身是會培養壹些小孩子的,讓人類不斷生育,生出來的孩子,如果在成長過程裏覺醒出特性,便會被縫身預備為食材。
  但某壹年裏,由於92號樓的腐敗種忽然崛起,那個名為白靈的腐敗種,揭露了縫身的真相。
  很多人願意繼續沈淪在縫身統治下,也有很多人,決定離開這個吃人的地獄。
  兄弟二人也就此離開。登上了末日之旅。
  他們朝著松江那邊前進,據說當年在松江海港,有壹艘巨大的規避末日的遊輪,宛若方舟壹般。
  他們渴望見到那艘遊輪。
  哥哥只比弟弟早那麽幾分鐘出現,但似乎,就那麽幾分鐘,就是哥哥永恒的優勢。
  壹路上,靠著哥哥的判斷,靠著哥哥矯健的身手,靠著哥哥特性——死亡幻影,他們的逃亡雖然充滿了驚險,卻最終還是來到了松江。
  可忽然有壹天,二人遇到了深度腐化級的怪物。
  死亡幻影顯現出的景象……很不好。
  兄弟二人,必須有壹個人去引來那些仿佛變異的巨型螳螂壹樣的怪物。讓另壹個人活下來。
  察覺到這壹點,哥哥深深嘆了口氣:
  “小不點,咱們來比比,誰跑的更快。我走遠路,妳走近路,妳不是壹直想贏我壹次嗎?”
  弟弟和哥哥其實壹般高大,但晚出生幾分鐘,就變成了弟弟,他心裏壹直都存著與兄長競爭的意思。
  “是妳說的啊,妳要是輸了,我就要當哥哥。”
  “好啊,壹言為定,沿著那條路壹直跑吧,朝著那片海灘前進,在抵達那裏之前,誰也不要停下來,可別跑的太慢哦,我……會在終點等妳的。”
  “再見了啊,小不點。”
  這是兄弟最後的約定。
  十幾年來,這對兄弟競爭過無數次。
  比誰先能找到食物。比誰先能夠從疾病中恢復過來。比誰先能夠振作,比誰先能夠找到安全的據點……
  兩個普通的人類,壹路上從臨襄,跑到了松江。
  哥哥總是獲勝,只要是競爭,他都表現出了強大的實力。
  弟弟最後的記憶,便是不停奔跑,當舉著鐮刀的怪物出現的壹刻,他驚慌失措。
  可他回頭,卻看到了怪物朝著哥哥所在的方向跑去。
  那是何等慘烈的畫面,他看不清那到底是多少只如同螳螂壹樣的怪物。它們密密麻麻的湧向壹個地方,也不知道松江市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腐敗種。
  弟弟不停的奔跑,跑著跑著就流下了眼淚。他已然知道,兄長為什麽會忽然要玩這個遊戲,他也已經猜到,兄長的結局是什麽。
  他的雙腿早已經痙攣,卻還是不斷在奔走,朝著那片約定好的沙灘跑去。
  他終於第壹個抵達了終點,人生第壹次,他贏過了兄長。
  可直到後來,加入歡樂之國後許久許久,他都沒有笑過。
  ……
  邁開了第壹步,周白榆感受到了這種沈重感。
  弟弟在看到怪物的壹刻,就已經知道了兄長的結局了吧?
  兄長又是以什麽心態去坦然迎接死亡的?
  經歷末世的時候,遇到張郝韻的時候,他都想過,要在殘酷的末世裏,為人類打下壹片未來,那就要學會變得冷漠,學會將生命分出價值。
  什麽樣的命值錢,就保留什麽樣的命,遇到危機時,什麽樣的命不值錢,就犧牲掉什麽樣的命。
  兄長絕對是比弟弟更強大的存在,有著特性死亡幻影的他,活下來能夠創造的價值壹定更高。
  那個兄長,不是不知道這壹點,就好像歷史上有很多強者去弱者而死,他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更高……
  但對於那個兄長而言,他只有壹個念頭——哥哥就該保護弟弟,從來如此,天經地義。
  只是走了壹步,周白榆便已經感受到了這登天之路的艱難。
  他仿佛既經歷了弟弟的視角,也經歷了兄長的視角。
  眼前的壹切畫面,開始壹點壹點分解,末日的光景,最終如同瓦解的星辰壹樣,匯聚在壹起,變成了壹團光點。
  這份悲傷化作的“光點”,仿佛有了實質性的重量,壓在了周白榆的身上。
  讓周白榆的下壹步,變得沈重而艱難。
  而這只是第壹步。
  周白榆背負起光點,開始了第二步,第三步……
  畫面再次出現在了松江市。
  這壹次,周白榆看到了壹個身體瘦弱的女人,在樓宇坍塌的壹刻,拱著背,如同橋梁壹樣,將自己的孩子護在身下。
  血液與眼淚,從女人的鼻口與眼角跌落,落在了孩子的身上。
  尖銳的鋼筋,已然將女人的臟腑擊穿,在樓層之上,怪物正在狂暴的戰鬥。
  腐敗種與魔物,或者腐敗種與腐敗種,它們之間往往都會爆發沖突。
  這些怪物的戰鬥,或許就會波及那些躲在角落,擔驚受怕活著的人類。
  女人的眼神變得渙散。
  孩子看著母親竭力保持著的笑容,忍不住想要哭泣。
  但女人還是強行的,用壹只手撐著身體,壹只手比了壹個噓聲的手勢。
  難以想象,這麽瘦弱的身軀,如何承載著龐大的石料與鋼筋,將壹個孩子護在身下。
  母子之間,就這麽保持靜謐保持了許久,直到怪物離開。
  那壹瞬間裏,壓在女人身上的巨石並未被挪開,但女人心裏的巨石已然卸下。
  “對不起啊……媽媽好像不能再保護妳了。”這是女人的最後壹句話。
  她閉上眼後,身軀卻仿佛還在用力,竭盡全力的,為自己的孩子抵擋著傾塌的世界。
  孩子終於抑制不住,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是我對不起您啊……”
  曾幾何時,這個女人也是很漂亮的,壹路上為了逃亡,為了養大孩子,她並沒有選擇和其他人為了活下去的人壹樣,易子而食。也沒有將累贅壹般的孩子拋棄掉。
  相反,她將自己的壹切都給了孩子。她的身軀變得更加瘦弱,皮膚也變得幹枯黝黑。
  見證著這些變化的孩子,曾經也哭泣著說過:
  “我偷走了媽媽的青春。”
  女人只是笑著揉了揉孩子的頭,很酷的說道:
  “不是這樣哦,恰恰相反,妳是媽媽的第二個青春。”
  孩子泣不成聲,想著無論末日多麽艱難,自己也要和母親壹起活下去。
  但如今,他已經無法兌現這樣的承諾。
  他開始放聲大哭,悲慟的哭聲,響徹在城市的廢墟裏。
  最後,他來到了歡樂之國。
  眼前的景象又壹次消散,再次化作壹團光點。
  這次的光點比上壹次還大壹些,兩團光點融合在壹起,形成了更為巨大的光點。
  它們壓在周白榆的身上,背負著這些光點的周白榆,腳步變得更為沈重。
  周白榆沒有停下腳步。他只有壹個信念,那便是帶著這些人的悲痛,朝著終點走去!
  將可以慟哭,可以悲傷的權利,還給他們!
  壹想到這些足以銘記壹生的悲劇,在他們回憶起來時,卻只能發出歡愉的笑聲,他就憤怒無比。
  這樣的憤怒,賜予了周白榆無限的力量。
  他的腳步不斷邁開。
  在b區每個人眼裏,都看到奇跡壹般的事物……
  老者的雙眼瞪大,難以置信。
  這是何等堅定的步伐,曾經經歷過登天之梯,只在幾步間就感覺沈重無比的他,第壹次見到有人可以這樣攀登階梯!
  就連當初的哈維,也沒有辦法走得如此決絕。
  姜閑霧就像是壹個無情的攀登者!面對著不斷匯聚的悲痛,竟像是有著用不完的力氣壹樣,不斷的迎難而上!
  周白榆走得並不輕松。
  他始終咬著牙,靠著胸中的那團火,不斷朝著天梯的頂端靠近!
  這壹路上,他身後的光點越來越多。
  他看到了末世之下,為了弟弟犧牲自己的兄長,為了孩子犧牲自己的母親。
  也看到了壹諾千金,背著殘缺的愛人不斷逃亡,壹路上始終不離不棄的情侶,只是到了最後,雙腿殘缺的妻子,主動掙脫了丈夫,淒厲的嘶吼著要求丈夫離開自己。
  因為她不想再以壹個累贅的方式,拖累著這個還有無限希望的人。
  末世之下,慘劇何其多?
  他們有的人來自臨襄市的避難所,有的人則來自其他被魔族統治的區域,又或者壹些並不穩定充滿內鬥的人類區域。
  他們內心都心存壹個願望——找到壹個真正的避難所,壹個可以抵禦末日的地方。
  這壹路上,他們對所愛之人,不離不棄,相互扶持,他們竭盡壹切可能,就是為了讓對方活下來!
  但人生於世,豈能事事順心盡如人意?
  他們大多在最後,就在見到終點之前……永遠失去了至愛之人。
  沒有壹個人,是真正帶著笑容走上歡樂之國的。
  因為末世之下,哪裏可能有真正歡樂的個體?
  經歷了壹輪又壹輪的悲劇,經歷了壹場又壹場的死別……
  周白榆身後的光點越來越多。
  父母,妻兒,親朋,人世間的關系其實就那麽幾種。
  人間的悲劇,其實也就那麽幾種。
  但周白榆還是覺得,每走出壹步,都會帶來巨大的遺憾。
  這些遺憾壹度曾讓他的腳步漸漸不那麽快,想著……要是可以逆轉那些悲劇的歷史該多好?
  他真的很想停住,內心積壓著的巨大情緒,讓他很想宣泄出來。
  但隨著他背負著的光點越來越多,原來越巨大,他也終於找到了壹些依靠。
  起初那些光點只是壹團球狀的光,但隨著它們不斷匯聚,周白榆才看見了它們的輪廓。
  錘石。
  這壹刻他恍然大悟,原來匯聚的悲,並不是壓垮自己的沈重阻礙,而是敲響那口鐘的鐘椎!
  他所承載的東西並非純粹的累贅,而是終將成為擊破這個虛妄之國的力量!
  看到希望的周白榆,在攀登之路上大喝壹聲,仿佛又有了無盡的力量。
  他壹級壹級往上,這座懸空之國的所有悲痛過往,在他的腳步下壹點壹點呈現,最後被他盡數吸收。
  漫長的,始終看不到盡頭的無盡長橋,也終於在壹刻,浮現出了對岸的光景。
  但接下來,周白榆邁開腳步後,卻沒有再看到那些慘烈的,充斥著巨大遺憾的悲。
  階梯就像是忽然間變換了屬性。
  在無盡長橋的盡頭裏,他看到了美好的事物。
  仿佛是五月的壹個下午,溫和的陽光照在了周白榆的身上。
  他就躺在家裏陽臺的那張搖椅上。
  母親在玩著世嘉機的夢幻之星4,父親周澤水講述著壹個關於冒險的故事。
  他曾經就給周白榆小時候,講述過關於高塔的故事。
  後來,他又講述了壹個發生在病城裏的故事。
  再到此刻,周澤水緩緩講述末日降臨後的故事,讓周白榆產生了壹種恍惚的感覺。
  壹切都沒有發生。
  壹切都還是那麽美好,他們只存在於故事裏。
  在這個世界裏,許多記憶出現在了周白榆腦海裏。
  江縱橫依舊在高高在上,擁有巨大財富的他,和李嫣然成為了夫妻。
  有趣的是,二人都喜歡玩遊戲,在遊戲裏,江縱橫創造了壹個叫未來之門的公會,李嫣然創造了壹個叫神姬會的公會。
  葉羽在現實世界裏,取得壹次散打冠軍後,帶著傷病退役。
  但退役後,他做起了武術教練。偶然壹次射擊館裏,他發現自己對於命中靶心這種事情,似乎有著超乎尋常的天賦。
  淩寒酥成了周白榆的鄰居,印象裏,好像這個網名叫雪妖的女孩壹直傻乎乎的。
  張郝韻偶然被星探看見,認為很有明星氣質,於是被邀參加壹次綜藝節目,意外的獲得大量人氣。
  也因此,她父母對她做過的事情,開始壹壹曝光,同情,外加獨立的人設,讓她迅速走紅,且擺脫了始終不愛她的父母。
  段困每天接著各種不同的活,雖然獲得不富裕,但他本就是壹個不喜歡被束縛的人。
  國外某個醉鬼,偶然間因為頹廢的氣質,被邀請參與美式驚悚奇幻劇《康斯坦丁》的拍攝,由於長得和導演預期的壹模壹樣,就力排眾議,直接被排為了男壹號。
  周白榆感受著腦海裏的記憶,感受著父親講述的那個奇怪的故事,也感受著這裏的溫暖寧和……
  他真的覺得很美好。甚至就連手機裏,前同事李萍發來的邀約壹起吃晚飯的消息,也是那麽恰到好處。
  不久前他壹路走來,承載著無數人的悲痛,他多希望這些悲痛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多希望在某個陽光溫和的午後,他在陽臺驚醒,然後擦去嘴角的口水,會心壹笑,壹切恍然如夢。
  但他搖了搖頭。
  下壹刻,這個世界在他越發清醒的認知裏,變得再無吸引力。
  “波露克,妳是阻止不了我的。”
  這句話仿佛是某種咒語,瞬間讓周白榆所在的這個世界,出現了壹道道裂痕。
  蛛網壹般的裂痕迅速蔓延擴散,巨大的天際裏,猛然間浮現出壹段長橋的影像,以及壹張美麗的臉。
  魅魔,波露克出現。
  當無盡的悲傷無法阻止周白榆的腳步時,在歡樂之國已然是欲望化身的波露克,便會挾裹著無盡的欲望,阻擋攀登者的腳步。
  “妳不是壹個無欲無求的人,妳應該知道,我賦予妳的雖然是欲望的假象,但只要妳願意放棄戒心,妳可以沈浸在這個世界裏,我會盡可能讓它足夠真實。”
  “妳不想妳死去的同事活過來嗎?妳不想那些夥伴們,有著安穩的未來嗎?妳不希望這個世界的壹切災難,都是壹場夢嗎?”
  盡管有著諸神秘寶的守護,周白榆可以將任何對自己施展魅惑,洗腦,記憶轉變的人都拖入夢境裏。
  但欲魔與魅魔的結合者波露克,她並非主動的入侵,而是它早已經在不斷神授的過程裏,和階梯融為壹體。
  確切來說,它的存在本身,就會勾起人無限的欲望。
  它的每壹句話,都不需要刻意的入侵什麽,改變什麽,本就會引發無限的遐想,讓人忍不住,沈淪在欲望裏。
  它是魅魔女皇蕾娜最偉大的作品,魅魔與欲魔的融合種。
  加上壹直以來,它都在激活諸神秘寶永恒笑語,這也讓它獲得了巨大的助力。
  挾裹著無限的欲望,讓它能夠創造出人們內心的理想國。
  它便是階梯最強的守衛。它就是階梯的另壹個規則!
  周白榆並不否認,自己真的真的很喜歡這個地方。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天堂,他希望天堂就是這樣的。
  他的腳步,沒有因為悲傷而停下,卻因為這些虛幻的美好,暫時放棄了前進。
  可很快,波露克詫異的發現……
  規則沒有修復這個虛幻的理想國。
  周白榆朝著裂縫前進,整個世界裂痕,越來越多。
  他緩緩舉起那些匯聚在壹起的悲傷,那是何等巨大的鐘椎!
  驟然間,整個理想國裏的壹切,都在那團巨大的光芒之下,開始消散溶解,仿佛融化的泥土!
  “波露克,妳創造的這個世界固然很好,但與我何幹呢?”
  “如果我真的停留在這裏,那些我背負起的這些沈重,到底算什麽?”
  “那些忍辱負重,為了他人能夠活下來犧牲自己的決意,又算什麽?”
  他的語氣漸漸高亢,眼神也迸發著怒火:
  世界已然不再是原本的模樣,周遭變回了無盡長橋的景象,波露克巨大的身軀,橫欄在長橋的對面。
  另壹邊的周白榆顯得無比渺小,但背負在他身上的那些巨大的光團,並不渺小。
  “妳聽到階梯之下,所有人此起彼伏的笑聲了嗎?”
  “他們在笑,不是他們已然接受了命運的苦楚在笑著面對人生,也不是這狗屁的歡樂之國裏,自發形成的樂觀。更不是他們從來沒有得到過歡笑與快樂。”
  不知何時,巨大的光團底部,出現了壹道錘柄。
  波露克不敢相信,周白榆以無數人沈重的記憶為錘身,以憤怒為錘柄,竟構建出壹把擊碎欲望與扭曲的武器!
  破盡壹切的壹錘,伴隨著周白榆的咆哮聲,直接朝著波露克構建的巨大身軀砸去!
  “那是他們撕開層層血痂,被剝奪了最後尊嚴,茍延殘喘的——”
  “悲啊!”
  波露克巨大的幻身在這壹刻轟然破碎!它不敢相信,裹挾著如此巨大的欲望之力,才創造出了如此美好的理想國,竟然就被這個男人……壹擊轟碎。
  這壹瞬間,它意識到了壹件事。
  當年哈維為什麽可以和歡笑與快樂之神的神器對抗?
  如今姜閑霧擊碎自己的力量,到底從何而來?
  它已然化身為階梯的壹道規則,卻發現,自己對階梯的另壹道規則……是如此的陌生。
  波露克只知道,登上階梯的人,會承載著無數人的悲傷。
  心智不堅定的人,會被這股巨大的悲傷壓垮。就像當年那個走了幾步,就已然從階梯跌落的人。
  但波露克不知道的是,人類前行的過程壹直都是這樣的。當他們能夠承載起某件物品的時候,也就意味著他們可以利用那件物品。
  周白榆背負的事物有多沈重,他揮舞的壹擊便有強大。
  現實世界裏,波露克猛然吐出壹口血,美麗到無可挑剔的面龐,出現了虛弱與疲倦。
  構建的巨大欲望之國,在周白榆的壹錘之下,轟然崩塌。
  而整個歡樂之國a區的上空,那些肥皂泡也開始變得扭曲,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壓力,開始變形。
  ……
  幻象擊碎。
  周白榆終於看到了長橋的盡頭,亦如他此刻的身影,終於來到階梯的頂端。
  始終引領著周白榆的,哈維的身影說道:
  “敲鐘吧。擊碎這個國度吧。妳已經來到了我當年來到的位置。”
  哈維的身影慢慢變得虛幻。
  隨著周白榆不斷靠近,兩道身影漸漸重合。
  在仰視著周白榆的老者眼裏,姜閑霧就如同當年的哈維尼爾巴斯壹樣,又壹次……
  又壹個男人,站在了足以決定壹國命運的頂點!
  “敲鐘吧!求求妳了!敲鐘吧!”
  無數歡笑爆發,伴隨著他們對敲鐘的渴望,每個人都恨不得用盡全身的力氣,讓那個男人去敲響古鐘。
  但歷史,仿佛又壹次和之前重疊。
  已然走到了頂點的周白榆,忽然間,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哈維的記憶襲來。
  和之前老者不同,老者在攀登天梯之初,就已經感受到了哈維的記憶。
  但周白榆壹路上承載著無數人的悲痛,卻始終,只是看到了哈維領路的背影。
  直到此刻,他回首望去,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在地獄壹般的b區,而是在天堂壹樣的a區。
  他朝著階梯下望去,沒有歡笑,沒有哀求,只有謾罵,指責。
  他看不清那些臉,因為實在是隔得太遠了,可當他擡起頭的時候——就像當年的哈維壹樣,他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天空中那些肥皂泡,映照出的,是壹張張扭曲的,憤怒的臉。
  他們用仿佛是面對最可惡之人時,竭盡壹切惡毒去詛咒壹個人的表情看著周白榆。
  “不要敲鐘啊,妳憑什麽敲鐘?”
  “妳為什麽要毀了這壹切?”
  “我們好不容易有了壹個樂土,好不容易才有了可以生存的地方,為什麽要摧毀這裏?”
  “惡魔!妳這個殘忍的惡魔!”
  “快下來啊!”
  “下來!”
  哈維不知所措,他茫然的搖頭,開始對著這裏的人解釋。
  他大聲的呼喊著——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這裏的壹切歡樂都是假的啊!這裏的壹切歡樂,都只是奪走妳們其他情緒的陷阱!”
  “b區的壹切也都是謊言!那個地方就像是地獄壹樣,根本沒有辦法生存!”
  “我是在救妳們的,還有很多前往了b區的人……他們都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啊,我們在這裏享受的壹切,都是對他們的掠奪和壓榨啊!”
  哈維驚慌的解釋,他承載住了每個人內心最痛苦的壹刻,卻斷然沒有想到,他會被每個人內心最惡意的壹刻被攔截住。
  沒有任何效果。
  哈維的解釋,他們根本聽不進去。周白榆此時也聽到了無盡的謾罵。
  “不就是b區的人在用欲望供養a區麽?這有什麽不好嗎,誰管那群家夥啊!誰要妳在這裏主持正義啊!”
  “哈哈哈哈哈哈,誰要記住那些苦難,有什麽意義?我再也不想回到末日裏去撿垃圾吃了!”
  說話的人,正是那個被兄長舍命吸引怪物火力,救下的弟弟。
  他的確用了很久去為那位兄長難過。
  但當他真正開始融入這裏的時候,他才感受到了這裏的快樂。
  悲痛的過往,殘酷的現實,沒有摧毀那段兄弟情。
  可美好的欲望,只在不久後,就讓他再也無法做回那個弟弟。
  他永遠不可能成為兄長。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去想好了,誰要記住那些已經死掉的人啊,他們的死亡,幹我們什麽事啊?我們沒有求著他們救我,正如同我們沒有求著妳來多管閑事!”
  “我們爽不就好了?”
  當年那個被母親護在身下的孩子,已然長大。
  在無盡的縱欲裏,他似乎已經記不起母親的面容。
  但沒關系了,他也不需要任何長輩的陪伴,在這樣的樂土裏,他的壹切都很快樂。
  甚至有時候在想,要是沒有那段記憶,該是多麽完美的人生?
  就好像那個背著妻子壹路奔走,終於來到樂土的人,也早已忘記了妻子,迷失在了玻璃屋子裏。
  潮水般的謾罵與指責,將哈維淹沒,也將周白榆淹沒。
  在無盡長橋的兩側,欲望構建的黑色長河裏,忽然伸出了壹只又只的黑色的手臂。
  這些手臂伸出河面,不斷延伸,最終觸碰到了周白榆,想要將他從橋上拽下去。
  巨大的力量讓周白榆的身體開始傾斜。
  這壹瞬間,周白榆終於明白了——
  原來當年哈維在最後壹步時,遇到的情況是這樣的……
  哈維想要拯救所有人,想要幫他們把悲傷情緒拾取回來。
  可他遭受的,卻是無盡的指責與謾罵。
  階梯盡頭的哈維尼爾巴斯,是如此的孤獨。
  他燃燒信念所背負起的壹切,忽然間變得無比可笑。
  恰如此刻的周白榆。
  悲痛沒有摧毀他,波露克構建的理想國沒有腐蝕他。
  他始終未曾停下,因為他真的覺得,自己所背負的東西,都是有價值有意義的。
  自己所拯救的每壹個人,都是在填補那些舍生忘死之人的遺憾!
  他希望那個引開怪物的兄長,能夠泉下有知,知道他的弟弟還活著,且永遠沒有忘記他。
  他希望那個被母親保護的孩子,能夠明白人類守護他人的意義,將來也做壹個守護者。
  可他發現,歡樂之國畸形的,無盡縱欲的環境下,他們早已面目全非。
  他們的樣子,比起b區的那些人,更加醜陋!
  周白榆的熱血壹瞬間就被澆冷了。
  他忽然明白過來,自己拯救的人,也許不值得拯救。
  自己背負起的那些沈重記憶,本該是這群人生命裏最重要的珍寶……如今,卻顯得荒唐可笑。
  他無聲的笑了笑,忽然感覺到,這壹刻是如此的孤獨。
  浩瀚的幻象襲來。
  他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後,天下無二殺死了當年壹起在噩夢之橋上奮戰過的隊友。
  因為世界已經和平,世界不需要更多的先行者。
  他也看到了古代的帝王,在功成名就的壹刻,殺了曾經的忠臣。
  還看到了多少保護他人的英雄,被短視之人以眼下的利益所背叛。
  亦看到了無數人為了留在這個歡樂之國,迎合波露克所做出的種種醜陋的,滅絕人性的事情。
  “妳所拯救的,是這個世界最邪惡最愚蠢最具備劣根性的生物,即便如此,妳還是要救嗎?”
  哈維依舊是背對著周白榆。
  這個和他壹樣,走到了天梯頂端的男人,如今也面臨同樣的選擇。
  當熱血被澆冷,敲響巨鐘的錘柄便已然消失。
  當背負起無數人悲痛的信念被質疑時,那巨大的光團,就顯得無比沈重,幾乎讓他寸步難行。
  在黑暗長河裏,那些手臂的拖曳下,周白榆單薄的身影,開始搖晃起來。
  亦如在b區人眼裏,站在頂端的男人,似乎搖搖欲墜。
  壹旦從天梯跌落,恐怕,就再難鼓起同樣的信念與勇氣,去攀登天梯。
  他們發出絕望的笑聲,嘴裏念叨著敲鐘的話語,聲音卻慢慢低了下去……
  這場登天的救贖,似乎終將重蹈覆轍。
  就連註視著這壹切的波露克,也驚喜不已,它已然進入了深度結契狀態,只要那口鐘被敲響,只要那些a區的人還沈浸在欲望裏,它便可以無盡的復活。
  就如同它此前做的,它已然是欲望的化身。
  可就在這個時候,壹聲怒喝傳來,如重雲深處炸裂的雷霆!
  當周白榆即將被拉下天梯頂端的壹刻……
  壹道強大的命格註入在了周白榆的體內!
  這壹瞬間,柳暗花明!
  在被黑暗長河裏無數只手拖曳著拉出長橋的壹刻,混沌的迷霧般的身後,壹只滿是紋身的,布滿了血跡與傷口臂膀出現,直直的抵在了周白榆的身後。
  “姜閑霧,我說過的吧,不要小瞧我們啊!”
  那些傷口觸目驚心,仿佛是承受了重刃淩厲的斬擊,但那只臂膀是如此的強健有力!
  周白榆無法相信,在陷入了無盡的消極,最是孤獨的壹刻裏……
  還有人會對他展開救贖。
  傳奇先行者,醒夢無常,在周白榆搖搖欲墜之際,終於趕到!
  人們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忽然間看到,壹個魁梧的兇神惡煞的中年人,闖入了b區。
  他渾身是血,受了極重的傷,他來到了階梯處,身影便壹動不動。
  不久之後,人們看到天梯頂端,姜閑霧搖搖欲墜的身影……再次站穩!
  在周白榆進入b區之前,就已經和夥伴們養成了壹個習慣——
  便是每個早上天光初啟的壹刻,眾人需要交流每天發現的事情。
  那壹天,周白榆消失了。
  在周白榆眼裏,自己的夥伴們,似乎都對波露克安排的工作非常滿意,都沈浸在了那份獲得感中。
  他們每個人的欲望得到滿足,已然漸漸的……淪為了歡樂之國的壹部分。
  在他決定攀登天梯的壹刻,他選擇了白天,因為白天,他的隊友們就會知道他已經消失。
  只是在階梯之前,他內心也沒有多少底氣。
  在不斷拾取他人的悲傷,朝著古鐘靠近的過程裏,他已然用盡了全部的心力,無暇去思考其他事情。
  所以當醒夢無常那霸道的力量托住自己的壹瞬間……
  周白榆從來沒有壹刻,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幸運。
  ……
  ……
  不久之前。
  當發現周白榆消失之後,烏信,醒夢無常,和光同塵都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只是這壹天裏,三人都做出了壹樣的選擇。
  教堂裏,烏信說道:
  “那兩個傳奇大佬,總是會跟我說,要多留心,多觀察,所以這些天來,我壹直在想……”
  “妳們到底是哪裏來的?”
  “我的中間人對我說,要多留心啊烏信,我們不看悲喜,不看歡樂與痛苦,我們只看命運。”
  “可我好奇,妳們的命都這麽好,妳們迷茫個什麽呢?”
  “我其實前面就在想,姜閑霧他說出了種種情況,都表明這個地方不對勁,可為什麽妳們卻可以始終正常呢?”
  “這本身,就是壹種不正常不是麽?”
  “除非妳們是假的,除非妳們都是我想看到的,我的欲望的壹部分。”
  周圍那些尋求神父幫助的人,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住。
  他們的眼神變得空洞起來。
  幻覺就像是夢境,當妳警惕起來,或者察覺到這是夢的時候,他們就漸漸失真。
  烏信嘆道:
  “老實說,這裏的生活真的他媽的非常棒。要是那個人不是姜閑霧,是洛回那個家夥,我沒準就懶得管了。”
  烏信從神父,變成了肌肉神父。
  他單手拎起壹個歡樂之國的“教眾”。
  “但姜閑霧不行,這個小子救過我的命,他是我壹輩子的朋友。”
  烏信將教眾狠狠壹摔。
  這壹瞬間,整個教堂都開始破碎。
  ……
  北區的教室裏,醒夢無常看著這些調皮的孩子,忽然間覺得很厭惡,很煩躁。
  波露克算準了壹些事情,通過感知歡笑,精準察覺到了幾個外來者的欲望。
  但她不知道壹件事情,對於有些人來說,欲望的層次是很復雜的。
  將走錯路的孩子引入正途,這自然是很好的壹件事。
  可比起這些事情,醒夢無常更在意的是周白榆的安危。
  他沒有多說什麽。
  只是臨走的時候,有孩子問道:
  “老師,妳要離開我們嗎?妳走了我們以後該怎麽辦?”
  那壹刻,醒夢無常忽然間頓悟:
  “關我屌事。老子如果真想教書育人,那就不會選擇出來混了。”
  是了,那壹瞬間醒夢無常不再困惑,他希望別人不要誤入歧途,可說到底,那都是別人的人生。
  如果讓他選,他還是要選壹個無比自在的人生。雖然,他不會建議別人那麽選。
  姜閑霧消失不見,醒夢無常的想法很簡單,要麽找波露克,要麽找羅贊,或者艾歐。
  三個幹部,必然是知道這裏發生的壹切。
  也是在這個時候,醒夢無常在中央區,遇到了烏信。
  “我的預感不會錯,這個地方即將發生壹場很大的變故。無常兄,找到姜閑霧這件事,就交給妳了啊。”
  “這是壹個命格……是透支了我身為命行者未來半個月能力所制作的東西。以我的能力,也算是極限了。”
  “找到他,並把這個命格交給他。”
  命行者,其能力與壹階的聚命者區別在於,他可以將匯聚的命格,制作成“罐頭”。
  命格決定著運勢,但某些時候,也如同特性壹樣,只要宿主能夠激發出命格所需要的“命勢”。
  就好比無光之國裏,周白榆破釜沈舟的命運,就和命格“破釜沈舟”所契合,於是帶來了巨大的力量。
  雖然烏信無疑是四個人裏最弱的壹個,但他展現出來的手段,卻有可能如同異化者壹樣離譜。
  感受著命格的能量,醒夢無常知道,這是壹場“滅國戰”。
  醒夢無常與烏信都擺脫了欲望。
  和光同塵也不例外。
  他曾經以為這裏是壹座庇護人們免受末日侵襲的高塔。
  可後來他遍尋自己壹起出塔的“戰友”們時,卻發現根本找不到他們。
  那個時候,和光同塵雖然失望,但他沒有選擇爆發,而是繼續的,守護著這裏。
  比起醒夢無常和烏信二人,和光同塵的邏輯更為簡單,更為直接。
  當他來到“出塔”的出口時,他看向了始終遮住面龐的艾歐。
  “和妳們在壹起,確實是壹件很有趣的事情。”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很確信我要做壹個什麽樣的人。”
  “但很遺憾,假如我要守護的那個世界裏,沒有我的部下,那麽這個世界——”
  和光同塵拔出了那把名刀,眼神銳利的看向艾歐:
  “便不值得我守護。”
  ……
  ……
  在波露克化身為欲望,以規則之力,試圖挽留住姜閑霧的時候,它怎麽也沒有想到……
  早已被它蠱惑的恐魔羅贊,以及恐魔艾歐,會被兩個人類拖住。
  它被周白榆以無盡的悲傷為錘,擊碎了欲望的障壁。
  但波露克並沒有絕望,它知道當年哈維的經歷,知道當被整個世界唾棄之時的那種孤獨。
  “人類是壹種有趣的動物,他們信奉英雄。但這個世界,真正的英雄是很少的。最孤獨最勇敢的道路,總是走起來格外的寂寞。”
  “人們以為的英雄,是萬眾矚目,天命所歸。可真實的英雄,在承受著苦難的時候,往往沒有任何的鮮花與掌聲。”
  “甚至……英雄面對的,會是無盡的指責與謾罵。人類會排斥那些能夠比他們看得更遠,想得更深的人,因為他們不要遠方,只要眼前。”
  這是魅魔女皇蕾娜,在得知了哈維的壹切後,對波露克所說的話。
  波露克深以為然。
  它看著姜閑霧如同將傾之大廈,搖搖欲墜的壹刻,仿佛已經看到了當年發生的過事情。
  可波露克的笑容很快凝固。
  因為它看到了,那個本該墜落的人……又壹次舉起了鐵錘。
  姜閑霧的身上,爆發出了驚人的氣勢,仿佛固有的宿命,在這壹刻被打破壹般!
  “不可能……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那裏?”
  欲望化身的波露克,看到了天梯底部,醒夢無常的身影。
  那個男人渾身是血,身受重傷,饒是如此,他依舊站在階梯的位置,筆直的如同雕像壹般。
  b區……被強制攻破了?
  這壹刻,波露克才終於反應過來,艾歐和羅贊出事了。
  美食城堡之內,羅贊的菜刀壹次次斬在了霸行之人醒夢無常的身體上,但醒夢無常的兇狠,也讓這只恐魔驚詫不已。
  以人類之軀,和魔王級的恐魔抗衡,這是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
  尤其是這種不要命的打法,仿佛根本不考慮防禦,只考慮誰能先將對手活活打死。
  在幾次對攻之後,恐魔羅贊發現……自己在氣勢上,竟然輸給了這個人類。
  戰鬥壹旦到了互相換血的階段,便不會持續太久。
  巨大的美食城堡裏,所有食物開始變得腐爛惡臭。
  壹個滿是鮮血,渾身布滿了足以致死斬痕的身影穿過了美食城堡,在他身後,是體型巨大的恐魔屍體,羅贊。
  ……
  ……
  同壹時間,另壹場戰鬥也接近尾聲。
  癱坐在血泊之中的和光同塵,氣息微弱。
  “還沒死吧?”
  “妳都沒死,我怎麽可能會死?”
  和光同塵看著醒夢無常,他想站起身來,卻發現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
  “正面作戰這種事情,我身為霸行者,似乎比妳這個暗行者要更擅長。”
  和光同塵也不否認,只是望向了身側的旋渦:
  “去吧,無論他要做什麽事情,無論他深陷何種困境……”
  “幫他!”
  醒夢無常點點頭。
  他跨過那具被寶刀斷首的恐魔艾歐的屍體,想到這個家夥居然能夠以暗行者的職業,強行在正面對抗中,斬殺壹個魔王級恐魔……他真想找個時間,同和光同塵比壹場。
  醒夢無常的身影,沒入了前往b區的旋渦之中。
  和光同塵閉上眼,仰臥在神殿後方的石柱上,巨大的疲倦感襲來。
  與魔王級恐魔羅贊的壹對壹對決,勝者,傳奇先行者,醒夢無常。
  與魔王級恐魔艾歐的壹對壹對決,勝者,傳奇先行者,和光同塵。
  ……
  ……
  階梯之處。
  當跨入階梯的壹刻,醒夢無常才知道,原來這裏面看到的是另外壹番景象——壹座看不到終點的長橋。
  他走在無盡的長橋上,總感覺這個過程太順利了些。這如果就是攀登的過程,似乎也太容易了。
  可隨著他不斷踏入,階梯的規則生效,讓他感受到了來自哈維與周白榆的記憶。
  那壹刻,醒夢無常才知道……
  不是攀登太容易,而是這壹路上,周白榆那個小子,已經將壹切可以背負的,全部獨自背負。
  當他終於見到周白榆的那壹瞬間,才看到了那渺小身影,所背負的……浩瀚而沈重的記憶。
  那是無數人心裏最悲痛的記憶,是將他們從歡樂之中喚醒的記憶。
  也是唯壹能夠敲響巨鐘的鐘椎。
  當周白榆身影將要從長橋跌落,從天梯墜落的壹刻,醒夢無常伸出了手!
  “姜閑霧,我說過的吧,不要小瞧我們啊!”
  由和光同塵打開了通往b區的道路,由醒夢無常所承托起的將傾之身軀,由烏信所帶來的逆天改命的命格!
  三名隊友的合力,讓周白榆從孤獨與質疑中,再次找到了方向。
  “我要毀滅妳,與妳何幹?”
  他忽然想到了曾經在書裏看到的那句話。
  歡樂之國到底是怎麽樣的國度妳?
  人們在地獄裏遭受折磨,承受著欲望帶來的痛苦,生不如死,不成人形。在歡笑中迷失自我,在聲色欲望裏壹天天忘卻過往,面目可憎,醜陋不堪。
  當指責與謾罵襲來的時候,他背負起每個人內心悲痛沈重記憶的意義,似乎也消失了。
  於是錘柄消失,他再也無法揮舞巨錘,去撞響那口古鐘。
  但當醒夢無常的手,帶著三名隊友的信念,將他托住的壹刻,周白榆忽然間頓悟了。
  他所經歷的壹切悲痛,既是屬於他們的,也是屬於自己的。
  他要救贖這些人,與這些人又有什麽關系?
  人類的歷史上,本就是有著許多的英雄,在巨大的誤解之上前行。
  他不奢求做那樣的人,但如果命運讓他來到了這個路口,他亦不懼怕做那樣的人。
  “妳們所卸下的,我來背負。妳們所遺忘的,我來銘記。”
  “我要救妳們,與妳們何幹?我要毀滅這個虛妄的國度,與妳們何幹?”
  消失的錘柄再壹次凝聚,連接著周白榆與無數人最為沈重的記憶。
  周白榆的臉上,那種純粹的憤怒再次顯現,再無壹絲困惑與迷茫。
  他不知道這些人值不值得救贖,但他知道這個國度,應不應該毀滅!
  波露克的臉上露出驚恐之色。
  可它能夠做到任何事情,卻唯獨無法阻擋踏入天梯的人。
  高天之上,無數的泡沫所映照的虛幻,在巨大的氣壓之下,開始扭曲。
  那是毀滅壹國的錘擊!在命格“吾道不孤”的幫助下,爆發出驚人的氣勢!
  層雲仿佛都在壹瞬間被驅散。
  醒夢無常震撼於那壹錘的光景,卻很快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耳朵。
  震耳欲聾的敲鐘之聲響起。
  以悲為鐘椎撞擊在古鐘上的聲音,並非哈維那時所爆發出的洪亮鐘鳴。
  而是世界破碎的聲音。
  啪。
  天空中的肥皂泡們,開始壹個接著壹個的碎裂。
  那座巨大的神像,因為敲鐘時的強烈沖擊,開始浮現出無數裂痕。
  波露克已然陷入了絕望,它能夠感覺到,諸神秘寶永恒笑語的力量,在壹點壹點淡去。
  因為雙子諸神秘寶,悲傷之鐘正在被敲響!
  它不敢相想象母親得知這壹切後,震怒的樣子,不敢想象當自己將母親心心念念的神授儀式搞砸後,母親會怎樣對待自己。
  神像開始坍縮,亦如波露克的內心,也在壹聲聲撞擊之中,破碎淋漓。
  響徹天際的巨響,仿佛要傳遍整個世界。
  那壹刻,遠在松江海域之外的某艘遊輪,忽然間聽到了來自遙遠天際的鐘鳴。
  遊輪上某道穿著實驗服的身影看著天空,難以想象是什麽人做到了這樣的事情。
  巨大的音波沖擊,竟然天空中的層雲撞擊成波紋之狀。
  所有潛伏在松江市的腐敗種們,魔物們,也都猛然間擡起頭,見證著那個無法尋覓之國的隕落。
  下壹道撞擊之聲傳來,鐘聲從天堂響徹至地獄,歡樂之國裏,無數人跪在了地上。
  他們已然笑到扭曲的肌肉,漸漸淡去了笑容。
  當那種熟悉而陌生的情緒湧現的壹刻,伴隨著第三聲鐘聲響起,仿佛雷霆震落,暴雨傾盆,無數人的眼裏,湧現出淚光。
  天地同悲。
  歡樂之國的某處,在鐘聲的余韻之下,忽然間爆發出壹聲哭腔。
  就像是落在了油液裏的火星壹樣,哭聲仿佛帶著感染力壹樣,迅速將所有人的情緒扭轉。
  第四聲鐘聲響起。
  敲鐘之人,就像是不知疲倦壹樣,這四下鐘聲,壹次比壹次猛烈。
  震耳欲聾的鐘聲擴散之下,每個人內心深處,最悲痛的記憶被壹點點喚醒。
  他們在哀嚎中喜悅的樣子,遠比他們在喜悅中哀嚎時要痛快得多。
  無數在b區的人,隨著不斷哭喊,慢慢站直了身體。
  這壹刻,周白榆忽然明白了。
  哈維當初到底經歷了什麽。
  那個男人並不是敗在了指責與謾罵裏,而是因為他要為後人開路,作為第壹個敲鐘的,哈維面對的,根本是另外壹番光景。
  自己經歷了三道阻礙,但哈維面對的,是第四道阻礙。
  周白榆不再多想,他知道壹點,自己壹定會前往瘋人院,找到哈維。
  但眼下,他要不斷敲擊這巨大的古鐘。
  第五下,第六下,第七下……
  上壹道鐘聲尚未散去,下壹道鐘聲已然響起!天空中的那道身影,好似不知疲倦壹般,不斷砸擊著古鐘。
  壹道道鐘聲的擴散之下,所有人都沈浸在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整個松江,乃至周邊的區域,無論是人類,魔族,還是腐敗種,都永遠無法忘記這壹日響徹天際,震碎層雲的鐘聲。
  與雲層壹道破碎的,還有這個建立虛妄之上的欲望之國。
  整個天空之島,那些玻璃屋子,那座美食城堡,以及那道天堂與地獄之間的界限……
  全部都鐘聲之下,破碎了。
  歡樂之國,至此覆滅。
  滅國者,姜閑霧。
  當所有人都沈浸在哭聲中時,醒夢無常,和光同塵,卻都露出了笑容。
  隨著神殿開始破碎,隨著天空中的肥皂泡消失殆盡……
  他們知道,新的傳奇先行者,在此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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