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於實12

　　睜開眼， 第壹眼看見的是湖居的木質天花板。
　　於實感覺胸口被什麽壓著，呼吸窒悶。他目光下移，見到壹顆腦袋枕在自己胸前。
　　漆黑的頭發流淌在他身上， 還有發尾被他的手臂壓著。
　　於實擡起手。胸前那顆腦袋便也隨之轉過來， 露出風雪鄉被陽光浸潤的面龐。
　　“妳是不是累到了， 睡得比我想的要久壹點。”
　　“……可能是。”於實感覺腦袋還有點昏沈，他坐起來，確認這是現實世界， “妳成功離開那裏了。”
　　“是， 妳真的把我帶出來了！”風雪鄉的高興不加掩飾。
　　於實經常覺得他說話做事都有點天真直接的感覺， 因為在幻境裏只看得到他， 所以對他產生依賴，經常動不動就喜歡挨著他尋找安全感，這些於實都能理解。
　　這種情況隨著他清醒過來， 接觸到更多人，應該會逐漸好轉。
　　於實將屋子裏狂風過境般亂糟糟的場景收入眼底，問風雪鄉：“妳是什麽時候醒的？有沒有在屋裏看到壹個女孩？”
　　風雪鄉垂下睫毛思考：“我不記得了，我經常忘記很多事情。”
　　於實只好安慰他：“沒關系，這是正常的情況，妳躺了太久，過段時間記憶力就會慢慢恢復。”
　　姜芒不在這， 不清楚是不是剛才發現不對，先出去找人了。
　　“我去問問歲管家， 接下來怎麽安排。”於實起身準備去外面看看。
　　“好啊。”風雪鄉走到他身邊，想像之前那樣牽住他的手， “我們走。”
　　於實語氣溫和安撫：“妳先在這坐著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他還怕風雪鄉會不樂意壹個人留在這，誰知他壹說， 風雪鄉便乖乖答應了。
　　“好，那我在這裏等妳，妳要快壹點回來。”風雪鄉說。
　　於實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湖居外面，整個風家都因為風九爺突然清醒而陷入了緊張的氣氛。
　　風載音帶著昏迷的姜芒走出湖居，將風雪鄉清醒的情況告知歲管家之後，便因為失血過多昏了過去。
　　比起風九爺清醒過來這個消息，他們找來的五陽命護工姜芒可能是雪家流落在外的血脈這件事，也變成了壹件小事，暫時無人顧得上。
　　風家那幾位知直系血脈的除魔師還沒趕來，焦頭爛額的歲管家先等來了於實。
　　“歲管家，姜芒情況還好嗎？”
　　見於實完好無損站在面前，歲管家愕然，沒料到他還好好活著。
　　剛才風載音只帶了壹個姜芒出來，都沒來得及說於實是什麽情況，歲管家自然以為他是已經死了。
　　九爺迷失的時候是個天大的麻煩，清醒後更是棘手。
　　他的外表非常具有迷惑性，但實際上性格怪異，心情陰晴不定，做事反復無常，還時常忘記自己曾說過做過什麽。
　　前些年他清醒的時候，照顧他的人每年都要換上無數個，剛才歲管家還在頭疼，去哪裏再找個五陰命回來暫時頂壹頂。
　　“周識啊，妳沒事就好，姜芒送去休息了。”歲管家回神，立刻問，“妳剛才壹直在湖居，可看到了九爺清醒的樣子？”
　　“看到了，我就是想來問壹下歲管家，九爺清醒後還要繼續住在湖居修養嗎？那裏面地面墻面和家具都有壹定程度損壞，可能需要專人去維修。”於實說。
　　如果只是少部分損壞，他還可以試著修壹修，但面積太大，他壹個人怕是做不到恢復如初。
　　歲管家：“那些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九爺，他的狀態如何？他有沒有生氣，或者做壹些奇怪的舉動？”
　　於實：“九爺情緒平穩，看上去很正常。他剛才想壹起出來，不過為了他的身體著想，我請他在屋裏等待。”
　　於實看上去很正常，正是因為太正常了，歲管家反而覺得這不正常。
　　和九爺接觸的人，多多少少都會被精神汙染，像他這樣情緒穩定不見壹點異常，很有可能是已經被九爺控制了。
　　歲管家深深看壹眼於實，忽然擡起兩指點向他的額頭，沈聲念咒：“破開迷障！”
　　他枯瘦的手指還未碰到於實，在半途就遇到阻礙，歲管家感知不對，凜然後退，壹手擠出指尖血在眼皮壹抹。
　　眼前撕開了壹層幻象，露出真實的畫面。
　　只見前面幾步之遙竟悄無聲息站著壹個人，就隔在他與周識之間。但剛才所有人都將他的存在忽視了過去。
　　對方長著他再熟悉不過的臉，神情也熟悉，不正是那位該在湖居裏的九爺嗎。
　　如果他剛才沒有收手，那兩指就會點到他的臉上，到時必受反噬。
　　“妳剛才，想要做什麽？”風雪鄉好奇地問他。
　　“我……”歲管家看見面前風雪鄉那張無害的臉開始扭曲，頓時運起所有力量抵禦這種汙染和侵蝕。
　　“妳怎麽出來了，不是說在屋裏等？”於實問道，他剛才親眼看到風雪鄉從後面走過來，擋在自己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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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鄉移開盯著歲管家的眼睛，對著於實彎起眼睛，語氣軟軟：“但是我等了好久，妳也沒回來，就來找妳了。”
　　好久？於實心說自己才剛出來，和歲管家說了兩句話而已。
　　“歲管家這是怎麽了，生病？”於實再看向歲管家，被他的狀態驚了壹下。
　　他從未見過歲管家露出這樣難看的臉色，渾身汗如雨下，犀利的眼睛都變得渾濁起來，好像突然間患了重病。
　　“歲管家？”風雪鄉驚訝道，“我想起來了，他是歲管家。”
　　他伸出手主動扶了壹下搖搖欲墜的歲管家，笑著說：“我有好久沒見過妳了，是不是？”
　　歲管家神情僵硬，在他的攙扶下硬擠出慈祥的笑容：“啊，是，是過了好幾年了。”
　　風雪鄉對著於實介紹：“這是歲管家，小時候照顧過我。”
　　“就是他送給我那條細細長長的腳鏈，親手扣在我的腳上。”
　　“是他告訴我不可以離開鏈子的範圍，不許我亂跑。”
　　風雪鄉的語氣變得癲狂森然，攙扶著他的那只手往上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擰扭。
　　歲管家掙紮起來，擡手抓向自己的脖子，忽聽壹聲：“歲管家這又是怎麽了？”
　　他猛然清醒，風雪鄉還在好好扶著他的胳膊，脖子被掐只是他的幻覺。
　　對上他漆黑的眼睛，歲管家分不清剛才那是他故意的，還是無意識展開的幻境。
　　“我，我沒事，咳咳。”歲管家猛地捂著脖子咳嗽起來。
　　風雪鄉捏起歲管家的袖子，貼心地幫他擦擦額頭上的汗，說：“歲管家，現在還是妳在照顧我嗎？”
　　“我不想住在那裏了，妳給我另外安排壹個地方吧。”
　　歲管家臉上皺紋抽搐：“那，不知道九爺是想住在小時候的蓮居，還是住在夫人留下的六出院？”
　　“我要和他住在壹起。”風雪鄉看向於實，神色期待。
　　歲管家深深看了眼於實，他對這個護工的印象就是做事本分認真，甚至有點認死理，除此之外看不出特殊之處。
　　“九爺，這位住在外聘人員居住的別居，那裏條件簡陋，恐怕不適合您居住。”
　　於實：“…………”
　　他和姜芒住的客房裏什麽電器設備都有，不比風雪鄉那個連空調抽濕機廚房都沒有的湖居要方便？
　　那個湖居除了面積大壹點，用的木頭貴重，哪裏適合住人了。
　　“我覺得九爺想換個地方住確實不錯，湖居裏很多東西都沒有，生活起居不太方便。”
　　於實先肯定了風雪鄉，又贊同歲管家。
　　“不過住在我那裏也不太可行，我那裏地方太小，九爺應該住不慣。”
　　他委婉拒絕，風雪鄉卻露出心疼的神色，松開搖搖晃晃的歲管家，過來牽住他的手：“妳住的地方很小，不方便嗎？那我們壹起換壹個大的地方住。”
　　於實：“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住在那挺習慣的。”
　　風雪鄉：“那我住在妳那也習慣的。”
　　於實遇到的上壹個死活要跟他壹起住的，還是雇主家的小孩，被他父母鎮壓了。
　　但這裏，顯然沒有人能鎮壓風雪鄉。
　　而且，他滿臉害怕被拒絕的不安，像個找不到同伴而黏人的小動物，讓人不太忍心壹再拒絕。
　　於實指望歲管家能說點什麽，但歲管家好像堅持不住了，忽然撲通壹聲倒在地上，只顧得上大喘氣，被兩個面無人色站在壹邊的風家人擡了起來。
　　“歲管家的情況有點不太好，妳們還是送他去醫院看看吧。”於實認真建議。
　　那兩個風家人偷瞄他身邊的風雪鄉，諾諾點頭，結結巴巴說：“是、是！”
　　“好了，歲管家要去治病，顧不上管我了，今天我就先去妳那裏住。”風雪鄉宣布。
　　於實心想：算了，他在這工作，還是聽聽雇主的意見。
　　在場無人反對，風雪鄉便這麽和於實並肩走著，穿過了湖邊那圈新出現的圍欄，走到馬路邊。
　　“風家太大，我住的地方離這裏有點遠，開這種觀光車過去會快壹點。”
　　於實讓風雪鄉坐上馬路邊的壹輛觀光車，自己走到駕駛座熟練開動。
　　他平時更喜歡走路或者跑步來回，方便鍛煉身體，姜芒大部分時間和他壹起走路，偶爾才會坐觀光車。
　　但於實看風雪鄉，總覺得他很柔弱，像個易碎的花瓶，走太遠容易磕碰到。
　　還是開車載他比較合適。
　　風雪鄉走遠了，歲管家眼前混亂的幻象終於淡去，他喘上壹口氣，斷斷續續開口：
　　“去，把別居那壹片的閑雜人等都清幹凈，不能影響刺激到九爺。讓還留在這的除魔師都隨時準備好，再去，再去雲城請七爺回來……”
　　風雪鄉不清醒時是無意識影響身邊的人，清醒時會隨心所欲將身邊的壹切納入幻境，如果放任不管，壹定會惹出亂子。
　　如今他就希望家主能趕緊出關，能控制壹下風雪鄉。
　　風雪鄉站在觀光車上，抓著於實的椅背，伸出壹只手撈身旁的風，好像連外面的風他都稀奇。
　　車子開進壹條柳蔭道，道旁都是十幾二十年的大柳樹，垂下來的枝條隨風飄蕩，景致很不錯。
　　風雪鄉直直看著那些枝條，都不知道躲，啪地被它們甩到額頭。
　　於實見到柳樹打人事件，莞爾之下減慢車速：“怎麽犯傻了，柳樹枝都能打到妳，快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