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八章 穿越者應有的自覺

　　轉子式魔能引擎可以說是高文在想到“魔導工業化”這條路線之後最初所產生的想法之壹，但它的實現卻壹直拖到今天，因為這套系統的困難與復雜遠遠超過了目前所設想出的任何壹種魔法裝置——轉子魔能引擎需要有少則八組，多達十余組甚至數十組整齊排列的斥力法陣同時運轉才能啟動，而如此多的斥力法陣連接在壹起，所產生的魔力幹擾幾乎是壹種災難，要解決這裏面的幹擾問題，哪怕有著符文邏輯學的數理計算都顯得異常艱難。
　　但詹妮還是解決了這個難題，甚至對最初的轉子引擎提出了進壹步的優化方案。
　　高文長久地看著桌上的圖紙以及圖紙旁邊的資料，他的神色大概是過於嚴肅，以至於跟著來到書房看熱鬧的琥珀都嚇了壹跳，後者驚愕地看了高文壹眼：“怎麽了？這圖紙有問題？詹妮的計算出錯了麽？”
　　高文擡起頭，沒頭沒腦地說了壹句：“我並不是什麽天才。”
　　“哈？”琥珀被這稀裏糊塗的壹句話弄的壹楞，下壹秒她就以為這是高文在逗自己玩，“妳這是故意擠兌人呢吧？妳這種怪物級別的家夥還不是天才，還讓不讓普通人活了——當然‘普通人’裏我沒包括自己啊，我是個天才，我暗夜女神的神選妳知道不……”
　　“我只是有感而發罷了。”高文卻沒有在意琥珀後半段的BB，而是似笑非笑地這麽說了壹句，轉過身來看著落地窗外，看著領地上正逐漸亮起的入夜燈火。
　　他不是天才。
　　他也不是世界的中心。
　　他不能憑空創造出壹個魔導工業時代，也不能僅憑自己拉動這個世界邁向什麽星辰大海。
　　高文從壹開始就很有這方面的覺悟，而在今天，他更加深刻地意識到了這點。
　　他知道自己與普通人比起來算是個特殊個體，也可以坦然承認自己要做大事，有著要影響這個時代變遷的野心，但他更知道——哪怕時代變了，那也不是他壹個人就能拉動的。
　　仔細回想自己這壹路走來所發生的事情，高文愈發清醒地判斷著自己的定位，也愈發清醒地認識到這個世界的當地人有著怎樣的才能和智慧。
　　魔網來自壹位落魄而充滿天賦的野法師，瑞貝卡水晶和符文扳機來自壹位思路奇妙的貴族少女，符文邏輯學是三代研究者花費數十年光陰總結出的偉大規律，第壹臺魔能引擎是領地上的工匠和技師們用鐵錘壹點點敲打出來，而煉金藥劑的量產技術以至於最終的機器設計、工廠落成……則是德魯伊皮特曼和他帶領的學徒們，再加上領地中數百名工人、技師和工匠們數個月的努力成果。
　　就在剛才，來自康德領的帕德裏克·波姆，用了短短壹個小時便理解了所謂地區代理、產供銷鏈、市場反饋的概念，並根據這個時代的實際情況做出了對商品進行分級銷售的建議。
　　而在現在，詹妮·佩羅完成了對轉子式魔能引擎的最終演算，並在高文想到之前，給這個引擎設計了壹種行之有效的調速方案。
　　高文低下頭，看著入夜之後仍然充滿生機和活力的塞西爾領。
　　這是個黑暗落後的時代，但這並不意味著壹個穿越者就成了世界的中心。在這個時代，在這個世界，到處都隱藏著有智慧的人，哪怕是那些看似愚昧落後的貴族，他們也是在用智慧和力量維持自己的統治地位，高文覺得如果自己想要在這個世界做出壹番事業，那麽首先要做到的恐怕就是別忘了對這個世界心存敬畏。
　　重視這個世界本身的體系，認識到當地人自己的智慧，在這個前提下，去合理地攫取屬於自己的利益，這便是生存與發展之道。
　　高文臉上帶著微笑，轉頭看向正在好奇地研究桌上圖紙的琥珀：“妳說，如果這片土地上的人個個都是人才，那我在這兒到底是幹什麽的？”
　　“妳怎麽了？突然說話神神叨叨的，”琥珀眨巴著眼睛，“妳這不廢話麽，妳是領主啊，要沒妳，我們這壹幫人聚在這兒幹嗎嘛！早就分行李走人了……話說妳該不會真的打算宣布解散團夥吧……”
　　高文瞪了半精靈壹眼：“能不能別瞎用我教給妳的詞？那個叫團隊，不是團夥！”
　　“……反正差不多壹個意思，倆單詞拼起來就最後兩個字母不壹樣……”
　　高文無奈地看著這位盜賊小姐，但嘴角卻仍然掛著微笑。
　　沒錯，魔網是野法師發明的，煉金反應裝置是皮特曼發明，爆裂水晶和符文扳機是瑞貝卡發明的……領地上很多東西都不是他高文的創造，或者至少不是獨創，但他在這裏最大的價值也不是去親手創造這些，而是帶著這些各有天賦的人去發揮出他們原本就有的才智。
　　他沒有超出當地人的智慧，但他有超出他們的眼光和思路，既有上輩子的見識，又有高文·塞西爾的知識，還有作為上古觀察者的心誌和經驗，他創造不出什麽，但他知道這片土地需要什麽。
　　他知道路往哪走，而這就是他在這兒的作用和理由，從大的方向說，他可以規劃領地未來的秩序和社會結構，從小的方向說，他可以描繪出技術路線上某種特定需要的機械，然後讓領地上的技術人員們想辦法去實現它。
　　高文突然開心地笑了起來，他覺得不管自己有什麽樣的外掛，至少有壹點是可以肯定的：
　　他是這個世界的外掛——至少也是塞西爾領的外掛。
　　哦，還得捎帶上那位前不久感冒痊愈，這兩天正在機械研究所裏尋思該怎麽制造下壹代大型沖壓機的尼古拉斯蛋先生。
　　但高文心裏的思緒起伏卻沒辦法傳達到琥珀那九轉十八彎的腦殼裏，這位盜賊小姐只看到高文在那深沈著深沈著就突然笑了起來，頓時感覺渾身都在發毛，當場就打算沖出去提醒赫蒂跟瑞貝卡她們家太爺爺有可能屍變到期了，卻沒想到剛冒出這麽個念頭就看到眼前的老粽子跟自己點了點頭：“琥珀，妳明天作為我的使者去壹趟坦桑鎮，把我的親筆信交給安德魯子爵。”
　　“大冬天的讓我跑那麽遠啊……”琥珀嘟嘟囔囔，“過去幹嘛？”
　　“我要邀請那位子爵先生來領地上做客，讓他這位大礦主參觀壹下塞西爾領的人是怎麽挖礦的。”
　　“哦……啥？！”琥珀剛點頭到壹半就悚然驚醒過來，看高文的眼神仿佛在看打入自己人內部的敵方間諜，“妳要邀請安德魯子爵來參觀領地礦山？妳還記著那裏有什麽嗎？！”
　　“當然記著，魔能引擎，排水泵，礦車牽引機器，還有最近投入使用的破碎機和篩選機。”
　　“妳記著妳還要讓壹個外人來看？！”琥珀瞪大了眼睛，“這些可都是塞西爾領的命脈啊！咱們這地方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發展成這樣，靠的可全是那些機器，妳不怕那個安德魯子爵看到之後……”
　　“我希望他看到之後能動心，大大的動心，”高文點點頭，“因為我打算把全套的礦山設備都賣給他。”
　　琥珀：“？！”..
　　“我們的第二代魔能引擎已經實現了，我要賣的則是第壹代，”高文知道琥珀在想什麽，但他很享受這種逗弄對方的樂趣，這個令人頭疼的半精靈唯有在這種發呆的情況下才會顯得可愛壹點，“而且妳剛才有壹句話說的不對：領地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發展成這樣，機器有壹定作用，但我們可沒有全靠它們。”
　　他晃晃頭：“塞西爾領真正開掛的部分，是外人拿不走的。”
　　琥珀的擔心明顯沒有消退：“但不管怎麽說，魔能引擎這種東西妳拿去賣給別人……真的不擔心隔壁發展起來麽？”
　　“他們是壹定會發展起來的，坦桑礦山的開采效率將大大提高，”高文點點頭，“而這將保障塞西爾領得到更多的魔導材料，並且價格更加低廉。”
　　琥珀撓撓頭發：“就這？妳還有別的理由吧？”
　　“當然有——只有更強大的合作夥伴才能帶給妳更大的利益，我從來不擔心別人的發展，我只要能保證自己是發展最快的那個便足夠了。”
　　高文說到這裏，輕輕嘆了口氣：“這個世界的大部分統治者都在走另壹條路，他們會盡壹切可能確保自己視線範圍內的人都不要前進，他們不在意自己原地踏步了多久，只要別人沒有前進或者在保持退步就好，但這卻有壹個致命的問題——他們並不能確保壓制到在他們視線之外的人，他們的所作所為，只能導致地區性的衰退而已，妳知道麽？事實上這種惡果已經出現了。”
　　“惡果？”
　　“安蘇的鄰居，提豐帝國在最近幾十年壹直進行著持續不斷的軍制改革和社會進步，他們實現了超凡職業者的正規軍化和壹定程度的軍用品流水線生產，在安蘇的貴族們抱團倒退的過程中，他們所影響不到、觀察不到的地方，已經站起來了壹個強大而可怕的對手……”
　　琥珀咽了口口水，她也是安蘇人，自然知道鄰國提豐的威脅正與日俱增，但壹直作為小老百姓的她還是第壹次從高文口中聽到這種直觀的分析，不過她還是對高文的決定有最後壹點疑惑：“可是妳把那些魔能引擎驅動的機器賣給安德魯子爵他也不能用吧……這些機器都要有魔網才能驅動的……”
　　高文笑得愈發開心：“所以我還要順便把魔網的圖紙也賣給他，如果可能的話，我甚至會以低廉的價格派出壹批技師指導萊斯利領完成魔網的基礎建設。”
　　“妳連魔網也要給他？！”琥珀這次幾乎跳了起來，“妳知道他能用魔網幹多少事麽？”
　　“挖礦，”高文淡淡地說道，“為塞西爾領挖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