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其猶龍邪

　　接下來的日子中，原本是自家純陽子祖師幹的活計，全部落在他身上。
　　“祖師，怎麽妳們還要吃飯嗎？”
　　“廢話，我們凡夫俗子，不吃飯，等著活活餓死嗎？”
　　沖和這才發現，他們還真是各種意義上的凡夫俗子，就挺俗的那種。
　　為了壹點小錢，可以和人家砍價半天的那種。
　　道祖他老人家，時不時的，也會和寡居的老太太逗趣兒。
　　例如現在，“李老頭，妳這肥鴨子賣不賣？”
　　什麽“李老頭”，“肥鴨子”的，這都什麽虎狼之詞？
　　“不買不買，這可是鳳凰，可不是什麽肥鴨子。”
　　沖和發現，在這個地方，身為壹只肥鴨子……不對，身為壹只白鳳，人們對於他會說話這件事情，貌似並不感到奇怪。
　　“喲，還鳳凰，那妳豈不是要騎著它上天？”
　　上天就免了，沖和心想，老爺子天天在天上，都快無聊死了。
　　不然怎麽會跑到應身身上來玩？
　　沒錯，這就是老爺子的應身，至於純陽子，那是純粹的吃飽了撐的，跑下來陪他老師逛街的。
　　用他的話來說，這些新生的世界中，能適合人類居住的，並不算多。
　　只有，火雲宮中主事的那幾個家夥，便會想方設法，從地仙界弄壹批人過去，建設新世界。
　　聽聞此言，沖和不由的想起之前，自己和公旗子那廝，在洛陽附近，伏牛山中見過那種，整個村子之人，莫名其妙消失的情況。
　　破案了，難怪當初公旗子把這個事情上報天庭，那邊壹點反應都沒有。
　　原來是火雲宮那邊幹的，不過聽起來，純陽子對那邊的稱呼好像有些不對啊。
　　自家祖師這麽勇的嗎？敢這麽說天皇他們？
　　他可是聽說過，伏羲天皇貌似有些小……總的來說，就是耳朵比較靈敏。
　　當然，沖和也是聽別人說的，他自己當然不會這麽狹隘。
　　他此刻正在為他祖師擔心，殊不知，很快他就該為自己擔心擔心了。
　　原因也很簡單，剛剛老太太說要讓沖和載老爺子上天的事情，被壹頭大水牛給聽到了，此刻沖和只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惡意，又增加了……
　　“老爺子，要不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他們好像對您不太友好的樣子……”
　　那是對人老爺子不友好嗎？
　　老爺子感覺沖和好像沒抓住重點，“小清啊，妳以後只要減肥就好了，這樣出門，也不會有人惦記了。”
　　沖和：“……”
　　真是感動壞了，祖師他老人家也知道關心人了。
　　不過妳能不能別叫“小清”，以前他小的時候，師父師叔們，都是這麽叫他的。
　　搞得他壹直感覺，這是壹個小女孩的名字。
　　“老爺子，要不您叫我小沖，或者小和行嗎？小清怪怪的……”
　　“妳還不樂意了，以後就叫妳娃兒吧……”
　　老爺子與沖和的對話，要是換個場景，沖和要是個小孩，那就妥妥是爺孫，可現在，沖和真的很像壹只肥鴨子。
　　這個組合，便有些奇怪了。
　　此刻老爺子杵著拐杖，正往城郭外邊走，出了郭，可就是野外了。
　　這個時候，只有在城裏的，才叫國人，出了城，那便是野人。
　　剛出城郭不遠，壹頭板角青牛便興沖沖的四蹄著地，跪在老爺子面前。
　　“哎？老兄，我們剛剛是不是見過啊？”
　　沖和是感覺這家夥有點面熟，之前在城中好像見過，不過不太確定，因為老爺子的坐騎本來就是青牛。
　　不過沖和不認識，他確實是沒見過。
　　見老爺子很自然的側身坐了上去，沖和也想搭個順風車。
　　誰知那青牛嘴角露出壹個不易察覺的微笑，“老爺坐穩了，我這就帶老爺去釣魚。”
　　沒想到老爺子也喜歡釣魚，不過他這就壹根拐杖，怎麽釣魚？
　　沖和還是低估了牛性的醜惡，老爺子卻是壹清二楚，“坐穩了，妳且去吧。”
　　“好嘞！”
　　仿佛得到了某種命令壹般，青牛起身，坐在前面的老爺子壹點事也沒有，而坐在後面的沖和，卻是差點便顛起來。
　　“咦？”
　　聽到青牛這聲輕咦聲，沖和哪能不明白，這死牛肉串沒安好心。
　　只是不知道，他哪裏這麽大的怨氣。
　　不等沖和說什麽，牛尾無聲無息掃來，勁力威猛如鋼鞭，卻是無有壹絲勁風撲面。
　　沒想到，這家夥還真是有壹手，尾巴用的也不錯。
　　不過沖和又不是沒用過尾巴，以前作為喵道之時，用尾巴的次數，不比這家夥少，打鬥之時，尾巴便如同第三條腿。
　　正是三腳貓功夫是也！
　　此刻對於自己的腳上功夫，沖和還是比較自信的，畢竟是大長腿。
　　結果，大長腿與牛尾相碰，無聲無息，沖和直接飛了出去。
　　“傻了吧？也會飛！”
　　青牛深諳身為坐騎，穩才是第壹的原則，對於沖和寫在臉上的嘲諷，毫不理會。
　　前腳踏地，好巧不巧的，踩到半邊石子，石子起身，直奔沖和腦門。
　　這壹下要是打實了，以沖和現在的小體格，估計要躺在地上哼唧半天。
　　不過沖和是什麽人？
　　直接空中翻滾兩圈，不僅漂亮的躲過石子，還順帶落在青牛後背上，嘴角笑意蔓延，小樣，還想套路我。
　　道爺出來混的時候，好吧，它早就出來混了。
　　青牛此時嘴角微笑亦是開始擴撒，小樣，就這飛行技巧，還玩什麽花活。
　　不知道想要成為老爺的坐騎，首先便要穩嗎？
　　像它這種動不動翻跟頭的，根本就當不了坐騎，在後面吃土去吧妳，還想當老爺坐騎……
　　青牛以為自己贏了，沖和以為這家夥恢復正常了，可在老爺子眼中，他們倆都還差得遠。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誰沒事會與有益無害的天地鬥智鬥勇呢？
　　這兩個小家夥，路還遠著呢。
　　老爺子要去的地方，竟然是大河，不過大河之上，此時還是冰封狀態，剛剛開始解凍，實在不是釣魚的好去處。
　　不過釣魚佬從不走空，不然老爺子今天就要餓肚子了。
　　老爺子是真的肉體凡胎，卻是真正的天人合壹。
　　不是什麽修為之類的東西，而是只要有修為之人，看到老爺子，就不會有對他出手的想法。
　　誰沒事會去把長江黃河打壹頓？
　　具體情況，不太好說，不過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
　　相對來說，他那個正在“藏室”裏打雜的純陽子祖師，就有些差勁了，當初將沖和從天上逮住的，便是他。
　　純陽子雖然也是應身降臨，不過他這是別的世界的應聲。
　　應該是過來玩的，雖說毫無法力在身，可念動間便是拿捏世界，妳這有沒有法力，又有什麽區別？
　　所以老爺子說，純陽子修煉這麽多年慧劍，還不如沖和這個小娃娃放得開。
　　沖和在人間修煉之時，是真的沒有什麽分別心，本本分分的凡人。
　　就算被欺負了，在不動用法力的情況下，有機會便報復回去，沒有機會便算了。
　　可純陽子不壹樣，他有點好面子……
　　這是老爺子說的，沖和當初都沒敢認同，依然被自家祖師狠狠的瞪了壹眼。
　　黃河鯉魚，老爺子最終還是沒吃到，青牛帶著老爺子回去了。
　　沖和也享受了壹把高級坐騎。
　　聽老爺子說，這可是差點就可以邁入大羅之境的青牛了，要是燒烤……
　　“死鳥，妳在想什麽？”
　　很顯然，沖和看著他裏脊流口水的樣子，被它感應到了，應該是沖和的目光太過火辣的緣故。
　　“沒什麽，就是看妳聽辛苦的，妳有沒有考慮過換個工作？”
　　青牛眼角壹凝，這家夥，果然還是惦記上了我的工作嗎？
　　“沒有，給老爺代步，是我的榮幸，妳別想搶！”
　　沖和：“……”
　　妳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誰沒事想搶妳這倒黴工作了？
　　得，沖和發現，他和這頭牛實在是有些聊不開，索性閉嘴。
　　大老爺對於他們之間的鬥嘴，權當沒聽見，此時正閉目養神轉中……
　　其實剛開始之時，沖和有壹個疑問，那就是老爺子和自家祖師，都是三界有數的強者，為什麽還要來這種新生的世界中。
　　就算這是沒事，接管他們的應身，下界玩玩，這也說不通啊。
　　對於沖和這個問題，老爺子沒有給出任何回答，只是告訴他，“看看就好！”
　　直到很多年之後，沖和才算真正明白這句話的含義，這是金仙之上的修煉之要。
　　真傳壹句話，假傳萬卷書，興許就是這個意思。
　　相對老爺子的簡練，還是自己祖師爺多說了幾句，“在新生的世界中，妳可以看到壹些的演變，好好看。”
　　祖師爺的話，無疑是點明了沖和眼下的修行之要。
　　道生壹，壹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便是世界的演變，也是壹個蛻變成凡的過程。
　　所謂順成凡，逆成仙。
　　把這個過程倒過來，便是壹個逆的過程，壹，便是金仙道果。
　　見識過的越多，道果也就越完滿，而現在，這個世界的修煉體系，正處於壹個“三”向“萬物”的過程。
　　對於他思索自己的道路來說，正是時候。
　　“看著吧，當年金丹體系的創立，也是這麽過來的……”
　　對於祖師爺的話，沖和還是有些了解的，聽聞當年便是先天神靈的天下。
　　有些強大的先天生靈，壹出生個，便是神君級別，也就是金仙。
　　是後來，後天生靈壹步步將修煉體系完善，完善到哪怕先天神靈，也要重修的地步。
　　當然了，這其中，也有部分先天生靈的參與，畢竟沒有更高的眼界，想要看清前路，確實是不容易。
　　時間壹晃，便是數年，老爺子看起來越發蒼老。
　　他祖師走了，聽說他們八仙中，有人轉世重修去了，他要去接引，就用這個應身。
　　沖和覺得，他這個樣子，會不會顯得有些年輕的樣子？
　　卻是遭到壹番訓斥，什麽我心不老，永遠年輕之類的，那是張口就來。
　　以至於讓沖和都有點懷疑自家祖師的精神狀態。
　　不過最讓沖和感興趣的，還是孔子的到訪。
　　壹個壹米九的山東大漢，腰間佩劍，手持長戈，單手駕著三匹馬拉的座駕，壹個飄逸，便穩穩停在老爺子家門前。
　　對於眼前壹幕，老爺子多少有些無奈。
　　仿佛這種情形，已經見過多次壹般，沖和倒是感覺有些新鮮。
　　想看看老爺子，和這位老夫子，能嘴炮出什麽東西來。
　　不過讓沖和失望的是，老爺子的眼睛，迅速變得沒那麽明亮了。
　　雖然依舊是明亮，卻是有了不小區別。
　　這點，若非沖和和老爺子相處了幾年，也不可能在看的出來。
　　討論很是無趣，又很是新奇，因為沖和從這位孔老夫子嘴裏，聽到了很多迥異於沖和在後來所知的內容。
　　這麽壹聽，又與現在情形有些不同。
　　總結起來壹句話，老爺子認為，老夫子純粹是脫褲子放屁，多此壹舉。
　　拿世間本就存在的東西，多次強調之後，灌輸給他人，只會培養偽君子。
　　任何東西，拿出來說的多了，就會成為形式主義，老爺子認為，多余的不要，融入生活即可，自然無需多作學習，便可壹代代傳承下去。
　　沖和不能說誰的好，誰的壞，他關註的是，兩人討論之時的道則交織。
　　沒錯，哪怕此刻討論的，只是壹個凡人和壹個修者，可兩人討論之時，逸散而出的東西，依然對沖和有著很大的吸引力。
　　兩人的討論，本質上，便是偏，和全的討論。
　　當然了，這是沖和自己的理解，例如壹遍打哈欠的青牛，它便可能什麽都沒有理解了。
　　亦或者是，它聽得多了，感覺沒什麽新意而已。
　　討論最後，由壹句話結束：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
　　“醒醒了！妳再不醒，就要被人燉了……”
　　燉了？
　　沖和有些不理解，睜開眼，想要詢問壹番，卻是被告知，他們要西行了。
　　按照老牛的說法，這老夫子，在火雲宮呆的煩了，只要有新世界需要建設人道秩序，便會真身轉世，或者是像沖和壹般，轉世下界。
　　“他們就不嫌麻煩嗎？”
　　“嫌麻煩？他們巴不得人族的足跡，遍布每壹個世界，不過這是不可能的，總有世界不適合生存……”